蕭容神色平靜，讓人看不透她在想什麼，“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謝甯的話太出格，又是出賣親生父親謝将軍，尤其将馬小虎的事情和盤托出，等于将謝遠山的軟肋拱手交到蕭容手中，這讓蕭容心中充滿疑慮。

謝甯沒辦法回答。她隻是不希望蕭容像上輩子那樣以情謀事，哪怕這輩子她已經不打算靠近蕭容，她還是抱着一絲期待，不想蕭容談感情時也滿是算計。而且，既然已經決定遠離蕭容，上輩子沒來得及說的話，這次她想一下子說完。

謝甯甚至想，如果當初一開始蕭容通過扣住謝遠山的命脈來克制太子，是不是她和蕭容就會不一樣？當然，這隻是幻想，因為上輩子她很晚才知道這個弟弟的存在，而自己如果對蕭容沒有利用價值，也許蕭容根本不會靠近她。

“我撞破殿下一個秘密，”謝甯垂眸，語氣近乎冷漠，“自然要還一個秘密。以此交換，兩不相欠，還請公主饒我一命。”

蕭容眯起眼睛，心緒起伏不定。她目不轉睛地看着謝甯，隻覺得謝甯性情難以捉摸。

太不一樣了。謝甯平靜冷漠的語氣和她求饒的話語形成兩個極端，像是冰與火交融，明明難以捉摸，卻讓敏銳的長公主殿下從中捕捉到一絲暴風雨前的甯靜。

她從謝甯身上感受到一種難以言明的熾烈，像是壓在冰山之下極緻的瘋狂，能把所有人都卷進去而後同歸于盡！

直覺告訴蕭容，最好離謝甯這人遠一點，不然，很可能是個大麻煩。但實際上，這一刻蕭容簡直移不開眼，她從謝甯身上嗅到的那種瘋狂，帶有強烈的失控感，非常危險卻令蕭容情不自禁靠近，像是快刀斬亂麻，一力破萬難，不管對方怎麼出招，這邊隻管莽就是了！

很傻，很笨，卻又很暢快！如果可以，誰願意循規蹈矩瞻前顧後的生活呢？細心籌謀，步步為營，到最後也未必就能赢，隻是勝率更大一些罷了。

蕭容沉默地握着劍柄，她終究和謝甯不同，不可能像謝甯這樣橫沖直撞，隻是說，“你不要再告訴任何人，日後你遇到難事，可以來找我。”

這是一個交易，也是一份承諾。

謝甯心裡清楚，蕭容并不是就此全信她了，隻是蕭容善于權衡，願意給人以寬容和耐心。因此哪怕明知道以謝甯現在的處境，這樣一份承諾必定要擔着極大風險，她也還是給了。

謝甯并不指望得到她的幫助，實際上，今日踏出公主府去，她就會和蕭容成為陌路人。但她也沒有反駁，就是心中五味雜陳，兩輩子了，這是蕭容頭一次這樣明明白白地給她一個承諾，可惜這承諾，再也不需要兌現。

“好。”謝甯應下來，繞過蕭容要走，卻被蕭容攔下，她取出随身絲帕，剛近前一步，謝甯就下意識後退一步。蕭容停下腳步，遞出絲帕，“頸上有血。”

謝甯接過，簡單擦了下咽喉的血珠，又聽蕭容道，“你似乎有些怕我。”

謝甯動作一頓，語氣冷淡，“長公主殿下身份尊貴，臣女理所應當對您敬畏。”

因為蕭容冷不丁的問話，讓謝甯思緒有點斷，她用完絲帕，知道蕭容一張帕子從不用第二次，便下意識随手往袖子一塞。

蕭容看見她這動作，耳聽得她“敬畏”之語，眼中似笑非笑，“阿香，拿傷藥來。”

蕭容除此之外沒說别的，隻是覺得謝甯真是有意思，嘴裡說着敬畏，好像真的很敬畏一樣，可是接過她的絲帕又像是這個動作已經做過千萬遍，熟稔的就往袖裡塞——哪個敬畏殿下的臣女，在用完她的絲帕後，不僅絲毫沒有歸還的動作，還好像摸清了她的習慣，直接自己收起來了？

這個謝甯，身上多少藏了些秘密。

蕭容也不急，謝甯性子古怪，不能急于求成，日後有的是時間挖出她的秘密。

長公主心想，她當然願意尊重每一個人的秘密，前提是——這個秘密要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蘇合香不知道長公主和謝甯到底談了什麼，看見謝甯咽部血珠，便猜想談得并不順利。她取出自己上好的傷藥，本要給謝甯塗抹，卻被謝甯拒絕，謝甯自己塗好後，也沒有把傷藥退還。

蘇合香欲言又止，蕭容看着她往袖裡塞的熟練動作，差點笑出聲，因為不想讓蘇合香讨要，便先一步開口，“謝小姐，宣旨太監劉公公已在前廳等候多時，他會護送你回将軍府。”

謝甯擡步向前。

蕭容望着她的背影，不知怎麼的，心中一動，忽然叫住她，“謝甯——”

謝甯回頭，“嗯？”

“我說話算話，日後你有需要，盡管來找我。”蕭容并沒有在意她不用敬語。

謝甯聽着，忽然就笑了，卻沒有說話，隻是略微行禮作為告别，而後頭也不回地往前廳而去。

她上輩子除夕宴是獨自在将軍府孤零零地度過，也是第二天一大早就見到劉公公帶着一堆賞賜來，對着她猛一頓誇贊。那時她還一頭霧水，不知道為什麼宮裡的太監那麼喜歡自己，被誇得滿臉羞紅，卻不知道那是自己下半生的序幕。

現在，她要親手撕爛這場開端大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