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花婦人忙依言照做。
大夫道,“章管家,這是何意?”
謝甯這才擡眼,原來這管家姓章。
就聽章管家道,“如今謝将軍屍骨未寒,按理,夫人應當為将軍守孝,不得見外人。隻是如今夫人病重,為夫人名節着想,隻能拉下床簾,隔簾診脈!”
大夫道,“話不是這麼說的,病不避醫,況且大夫診病,須得望聞問切,望字為先,你這樣不是耽誤病人病情嗎?你去找你主家來說,要是這樣,這病我看不了!”
章管家怒道,“我看你是庸醫!如今府上舊主已去,新主病重,隻有一位未出閣的小姐,難道還要來見你不成?”他并未問謝甯意見,隻是掃了謝甯一眼,“小姐,您不用擔心,此事我定處理妥當。”于是強行要求大夫按他的要求診病,不然,甯可換人。
大夫氣得不行,“你這不是胡攪蠻纏嗎?說什麼女子名節,難道比性命還重要?”
那簪花婦人偷偷看謝甯一眼,見謝甯無動于衷,又看向章管家,勸道,“章大哥,夫人病急,事急從權,您還是通融通融——”這樣說着,不由得又看向謝甯,隻是這一眼就帶了歎息和可憐之意。
誰不覺得謝家母女可憐呢?好不容易舟車勞頓到京中,本來是堂堂鎮遠将軍的家眷,又傳出要被賜為太子妃,原本是一生榮華富貴享之不盡,誰料到謝将軍一朝喪命,這謝家竟然再無可依仗之人!有人如簪花婦人覺得她們孤女寡母甚是可憐,就有人如章管家覺得可以欺負孤女寡母,想要惡奴欺主。
章管家正是耍威風的時候,哪裡肯退讓半步?硬是死咬着不松口。見謝甯始終沒動,他更加氣焰上天,瞪一眼規勸的婦人,“于三娘,這可是事關主家清白的大事,我要是真放任不管,出什麼事你負責嗎?”
“你——”于三娘一臉怒氣,卻也敢怒不敢言。
就在這時,忽然聽得章管家“哎呦”一聲,原來是謝甯一腳狠狠踹在他腿骨上,直接将他踹得往前撲跪,雙膝着地,跪在大夫跟前。
大夫傻眼,于三娘也吓了一跳,誰也沒料到謝甯突然發難。
謝甯已經确信這個章管家惡臭不可用,當下不再留情,直接道,“來人,将此人趕出府去!”
原本将軍府的小厮們還在察言觀色,以為章管家耍威風,真能一躍而翻身成為将軍府的主人,沒想到謝甯一腳踹滅了衆人的幻想,尤其是那一腳又重又響,光聽着就覺得疼死了。
章管家一邊疼得直不起身,一邊叫道,“你——你不能趕我!我是經禮部王大人舉薦——”
“聒噪!”謝甯眉頭一皺,已經有小厮立刻脫下鞋子堵住章管家的嘴,很快把人拖出去了。
房間裡終于恢複了安靜。
不用謝甯動手,簪花婦人于三娘已經主動上前,重又掀起床簾,請大夫上前診治。
好在最後大夫說李婉并無大礙,隻是急火攻心加上身子虛弱才昏過去,開了個方子,喝下去就立刻轉醒了。
隻是李婉仍然很虛弱,雖然醒來,卻并無力氣,還是讓于三娘照看着。
謝甯看于三娘心細又有些正直之氣,心裡不由贊賞,一問之下才知道,于三娘是安排到将軍府專門伺候當家主母的,“小姐放心,我們都是經禮部舉薦,特地送來将軍府伺候的,如今章管——章威那厮自己冒犯主家,被趕出去,若是禮部不知道也就罷了,一旦知道說不定還要給他好看,以後沒人敢用他了。”
謝甯看她說話很有條理,手上辦事又利落,心念一動道,“既然如今府上沒有管家,不如請你來做個管家,如何?”
于三娘愣住,“這、這還從來沒有讓一個婦人做管家——”
謝甯擺擺手,“你隻說願不願意。”
見謝甯神色不似作假,于三娘心裡砰砰直跳,連忙跪下表态,“隻要小主不嫌棄,老婦人願為小主鞠躬盡瘁!”
謝甯扶起她,“你好好做,我不會虧待你。”看于三娘激動地滿臉通紅,對自己感恩戴德,謝甯其實有一瞬間的恍惚。她此刻才發覺,如今自己很多舉止都不知不覺染上了蕭容的影子。她确實從蕭容那裡學了太多太多!
“另外,府上如今隻有我和我娘,下人管教要嚴些,你盡快掌握府上仆役們,該留的留,該換的換,有些眼高于頂不聽話的,男的一律趕出去,女的先改過一陣,若還是不聽話,也不必留了。”
她安排得清清楚楚,倒叫于三娘心裡暗自佩服,于三娘既然是禮部特地選出來照顧當家主母的,自然也是有在官家幫襯的經驗,像謝甯這樣年紀輕輕甚至還未出閣的姑娘,能有這般決斷與魄力,屬實少見!
于三娘半是感慨半是奉承地說,“世人隻道男子能幹,殊不知老婦行經半生,見過能幹的女子也不在少數,可惜沒人欣賞罷了!多虧小主人英明,給老婦人一個機會,小主人放心就是!”
謝甯聽着她的話,腦海中卻忽然靈光一閃——
她想起蕭容豢養面首,其中一個主要目的就是借面首之名培養自己的勢力,這樣才不顯山露水。可是,如果蕭容的勢力培養全放在女子身上,那何止是不顯山露水,隻怕就是擺在明面上,也不會被皇帝放在心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