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其實他也不是完全沒有情緒的,祁叙珩想。
屏幕上祁家老爺子發來消息,命令周六他必須回祁家老宅一趟,并且還附上要求,說是父親新夫人進門,大喜的日子不希望因為祁叙珩的原因而鬧得不愉快。
至少看在他的面子上,除了來,還得笑着帶上祝福來。
真諷刺。
爺孫倆的情誼也隻到這個份上。
但他們虛假無情的次數數不勝數,又有什麼詫異的,早應該習慣了才對。
祁叙珩面無表情的擰開瓶蓋,指尖用力到泛白,仰頭灌了大口水,不可抑制的微眯起眼。
塑料瓶身被扭作成麻花扔進垃圾桶。
老人總是不約而同的習慣用資曆壓人,語氣中對年輕人有不屑一顧的輕視,仿若勝券在握,認定事情必然會按照自己預期的方向走。
但他又怎麼會輕易叫他們如意,祝福就更不可能。
永遠不可能祝福。
周澈出來透氣的時候,祁叙珩正靠在昏暗的街角,低着頭,情緒藏在裡面,晦暗不明。
“在幹嘛呢。”
他猶豫了會兒,還是決定上前,“怎麼一個人在外頭站着,有心事?”
“沒事,出來透個氣。”
祁叙珩置若罔聞,安靜站在原地,其實他大多數都是靜的,不像二十多歲年紀該有的沉寂,隻是左手不動聲色扣上手機,起身往回走。
“剛好我們差不多面試完了。”周澈雙手交叉背在腦後,“聽了一下午耳朵累的慌,屁股都發麻,回去讨論完結果要好好歇會兒。”
他零零碎碎的說着,也不在意祁叙珩是否聽進去。
“對了,上次弄髒你衣服的姑娘也來了。”
周澈聲調突然上揚,來了興趣,邊說還邊回味,“就後來還企圖拉着你‘共赴黃泉’的那個,她還蠻有趣的,在台上說話讓人看着就想笑。”
祁叙珩眉頭擰了一下,很快展平,“聽着你挺認可她的表現。”
“換誰都很難不認可的。”周澈說,“主要人姑娘長得也漂亮。”
“漂亮不能當飯吃。”
“觀衆都是視覺動物,而且人家又不光隻有臉蛋。”周澈摸摸後腦,“可能平時聽了太多陳詞濫調,很枯燥的專有名詞被她化用解釋起來就便得通俗易懂,她好像還是戴甯朋友吧,怎麼和戴甯性格完全不一樣。”
祁叙珩挑眉,容易馬虎的性格倒是還挺相似的。
“總之校學生會那邊對她很滿意。”周澈推開辦公室門,找椅子坐下,掏出幾份簡曆,“挑吧。”
“這都什麼?”祁叙珩拿起紙張,翻閱起來。
周澈坐在前面椅子,回過頭側身面對他,“好歹你是鐵定的男主持,挑搭檔不得過問你的建議。”
祁叙珩翻頁的手頓了頓,沒理他。
周澈又道:“我是挺好奇的,你到底會選誰。”
幾個共同工作的院辦朋友聽見周澈的聲音,也紛紛豎起耳朵,其中一個忍不住建議說:“選搭檔這事兒就跟挑對象一樣,條件不一定要是最好的,主要得合适,最好互補,你冷,她就得熱,你話少,她就得話多點,如果太相似,那就是功能重複,不劃算。”
恰好祁叙珩翻到宋漪妍的簡曆,視線在頁面右上角的一寸照停住。
深色的背景把她皮膚襯托的更加白皙,眼角微微上挑,翹鼻薄唇,眼神是難見的乖順。
笑的明豔,倒是确實擔得起漂亮二字。
祁叙珩的眉頭微擰成幾不可察的小結。
美的太不可方物,且美得自知,知道什麼模樣最讨人歡喜,總歸是覺着不太安全。
周澈探頭過來:“你在看她啊,怎麼樣,是不是覺得我說的有那麼些道理。”
祁叙珩還沒說話,有人道:“我感覺真要選的話其實不好選,挑完剩下的都各有長處,很難說誰完全勝出。”
一群人沉默了幾秒。
周澈也想了想,或許是跟宋漪妍有過幾次交集,心中居然隐隐偏側于她。
祁叙珩垂了垂頭,站定後,指骨在紙頁上輕扣了下,“我沒什麼意見,你們做決定就好。”
所有視線都聚集到他身上。
“除了宋漪妍。”祁叙珩揉了揉眉心,“是誰都行。”
他都無所謂。
——
“在過去的一周裡,大家可能會感到情緒上的波動異常,受群星逆行的影響,出現的負面情況較大。”
宋漪妍從悅成樓出來的時候下雨了。
她站在消防通道門口,有些茫然的看着外面天光逐漸晦暗,臨近落日,風也跟着吹。
單手插進兜裡,身上隻着件薄外套,等雨停的時間她刷着微博,點開推送出的星座大運勢。
等視頻中博主開始介紹起星盤詳情時,宋漪妍關了手機。
因為她聽見不太好的消息。
“未來一周,情況可能也不會有很大改善,各位出門需要注意安全。”
或許偶爾迷信也并非壞事。
等她再打開手機,把那條微博重新翻出來細讀的時候,已經坐到了宋言車上。
宋漪妍懶散抱住抱枕,低着頭刷消息,“大忙人宋總今天怎麼有時間來學校接我。”
“不來接你你打算什麼時候回家,巴不得這輩子都别回了對吧。”
宋言沒好氣,瞥了眼後視鏡,宋漪妍從台上下來後就換了身休閑裝,寬大的堆在腰間,看不出線條,長發随意綁成松散的丸子頭,兩頰落下幾縷。
她皺了皺眉,“你每天在學校就是這個打扮?”
宋漪妍的視線落在密密麻麻的文字上,察覺到宋言口氣不虞,盯着看了會兒,輕“嗯”聲。
“看看你這副樣子,像個正經大學生嗎。”
宋言說着就上手,“頭發不好好紮頭發,一天到晚穿得跟外面的大媽有什麼區别,沒點青春活力的樣子,回去就把這衣服給我丢了!”
坐在副駕駛的童忠永看不下去:“好不容易接閨女回家少說幾句行不行,你管她穿什麼,都這麼大人了。”
“你還有臉說,你們父女兩一個德行。”
“我....”
童忠永微哽,雙唇嗫嚅着,想說些什麼,但又什麼都沒說,轉過頭去點了根煙。
宋言罵了兩句又把矛頭指向她,“把頭發散了重新紮,聽見沒有!”
“重新紮就重新紮。”
發根被拉扯伴随着疼痛感,宋漪妍的好心情瞬間煙消雲散,“你别碰我!”
宋言的手僵在空中。
皮筋半散不散,落下來的發絲淩亂披在身後,宋漪妍看着宋言,語氣有些冷,“我自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