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利落的把長發挽起,手指飛快繞了兩圈,把丸子頭改成标準學生式馬尾,整個過程一氣呵成。
“滿意了嗎。”盯着前方看了回,宋漪妍從包裡掏出卸妝巾,“差點忘了,還不夠,在你眼裡學生也不應該化妝,就該素面朝天,不然就是心術不正,心思沒放在學習上。”
宋言心下一跳,解釋說:“我是說讓你化妝不要太濃。”
宋漪妍嘴角勾起絲嘲諷的笑:“誰知道你心裡真正怎麼想的。”
“你說話什麼态度?”宋言表情繃不住,“翅膀還沒真硬就做起個死臉,你以為誰想管你,要不是我是你媽我才懶得管你!”
宋漪妍:“誰稀罕。”
“好了!你們娘兩都消停點,别回來就吵。”童忠永不耐煩,“再不開車人家飯都吃完了。”
宋漪妍沒說話,隻覺着胸口實在悶的慌。
車廂尴尬的氣氛逐漸蔓延,她打開窗戶,路過工地,外頭施工的聲音吵雜。
宋言估摸着雙方情緒都穩定下來,尋了個空說,“江窈昨天從北城回來了,這事你是不是提前知道?”
宋漪妍頓了一刹那,“沒有,她沒跟我說過,怎麼突然回來了?”
“連你都不知道,我和你二伯就更不知道了。”提到江窈,宋言語氣緩和不少,歎了聲氣說,“這孩子從小什麼想法都憋心裡,在外面念書也愛報喜不報憂,女孩子學醫累的慌,她又好強,沒那麼容易的。”
宋漪妍捏着衣角搓了搓,破天荒沒有反駁:“是啊,她是挺不容易的。”
.....
車停好,宋漪妍作勢要上樓回房,宋言喊住她,“你等會多跟江窈聊會,問問她是不是有什麼事兒,錢的事情不用她多操心,大人來想辦法。”
宋漪妍心裡莫名有些不安。
她正沉默着,宋言的手機響了,她低頭看了一眼來電顯示,便走到一旁去接電話。
不用猜便知道多半跟工作有關系。
童忠永在廚房裡做午飯。
宋言和宋漪妍嘴巴都挑,吃不慣請來的阿姨做的飯菜,童忠永沒什麼賺錢的本事,倒是做的一手好菜,男人到中年自然發福,挺着啤酒肚戴圍裙做飯的姿勢還挺好笑。
宋漪妍有時候在想,宋言之所以沒和童忠永離婚,除了她常說的想讓宋漪妍有個完整的家,還跟童忠永做飯好吃脫不了幹系。
真要離婚了就吃不到了。
而江窈的條件則和她完全相反。
宋漪妍家的收入基本上是成正比例函數逐年穩定上升,逐漸成了南城一帶有名的富商大賈,而江窈家裡最開始則非常富裕,不然在計劃生育時代,超生罰款的情況下,也沒能力生養三個孩子。
江窈是大女兒,跟二伯母姓,童家娶江家的女兒,論層次階級,基本算是高攀,但又思想古闆,重男輕女,後來生了兩雙胞胎弟弟,說什麼也不給改姓。
宋漪妍小時候不懂裡面的彎繞,隻是覺得奇怪,等長大懂了些事後,心裡隻覺得格外膈應。
她們像是不被接受的外人一樣。
宋言要面子,從來不準任何人在宋漪妍面前提這些破皮爛芝麻的事,而二伯母則絲毫不在乎指點,任由人在背後議論,宋漪妍實在無法想象江窈的心情。
可童家的男人大概都沒什麼出息。
二伯童忠信借着江家的嫁妝做本金,又碰上下海的好時機,賺了筆錢後,在東城開了家畫廊,專門做高檔書畫買賣。
過年回南城走親訪友,随手送出去的作品價格也都不菲,借着名聲大噪,童忠信算是在那群說他倒插門吃軟飯的人面前出了口惡氣。
隻不過時運不濟,在江窈念中學的時候,畫廊運轉不周倒閉,童忠信習慣了花錢大手大腳,陷入拮據後便去借貸,想重新東山再起。
欲速則不達,童忠信不僅沒賺到錢,相反還把家賠進去了。
他借的高/利/貸,行業是傳/銷。
宋漪妍永遠忘不了童忠信一個大老爺們,在她家門外哭成淚人的模樣。
後來江窈轉學,同宋漪妍住一塊,童忠信則帶着二伯母和兩個乳臭未幹的小孩到縣城避難,整個家幾乎分崩離析。
近兩年狀況才好轉,至少恢複了正常生活。
往事像羽毛般輕飄飄的回憶,而又沉重的叫人摁不下來門把手。
宋漪妍在門外站了會兒,吸了口氣,才推門進入。
江窈正站在床邊疊被子,聞聲擡頭,見是宋漪妍,短暫愣了下說:“你從學校回來了?”
“嗯。”宋漪妍走到床邊坐下,整個人順勢倒在江窈剛疊好的被子上,側過頭看着她,“姐,你出什麼事了?”
“什麼出什麼事了,我挺好的。”
“沒出事的話為什麼要回南城啊。”
“怎麼,不想我回來?”
“那到沒有。”
“我本科畢業了不回來去哪?”
江窈趕她,“壓着我書了,到旁邊睡去。”
宋漪妍翻了個身,仰面對着天花闆,“那你好好在北城呆着念書不挺好的嗎,聽我媽說你還考上了北城醫科大學的研究生,回來是不打算讀了嗎?”
包括談話的過程中,江窈仍舊盯着書念念有詞。
宋言常挂在嘴邊的話:但凡宋漪妍有江窈一半努力,都不至于需要靠走藝術考好學校。
這話她都聽到耳朵起繭了。
但江窈臉色突然冷了下來,漆黑的眼眸凝視着她,“我沒考上。”
“啊?”
“我說,我沒考上北醫大的研究生。”江窈垂下眼簾,“說是懦弱也好,膽小也罷,我連考場都沒勇氣跨進去。”
宋漪妍皺起眉:“為什麼啊?”
“哪有那麼多為什麼。”江窈笑笑,“我在北城強撐了快一個月就要生活不下去了,用剩下的錢買了車票回來,打算重新備考你們南大的研究生,到現在為止大伯母都還不相信我的話,還覺得是我在擔心學費的問題。”
宋漪妍說不出話。
江窈笑:“大伯母總是在為我着想的。”
晚上回自己房間躺着,宋漪妍的腦海裡仍舊在翻來覆去想江窈的事情。
别說是宋言不相信,她也無法相信。
從小到大考試從沒出過差錯的表姐,居然會恐懼上考場。
原來成績好的孩子也會害怕成績。
原來每個人都會有煩惱。
她還像個小孩子一樣任性。
想了許久,終于感覺昏沉有睡意的時候,枕頭底下的手機突然鈴聲大響,震得她渾身猛得打了個顫。
睡意全無。
宋漪妍滿是怨氣的拿起手機,剛按下接通鍵,就聽見孟婧大聲喊道,“宋漪妍你真是完蛋了,平時到處在外面得罪人是不是。”
她壓下想胖揍孟婧的心,耐着脾氣道:“大姐,什麼事情不能等到白天說,你知道現在晚上幾點了嗎,擾人清夢是會下地獄的。”
“睡什麼睡,你還有心情睡。”孟婧說的激憤,“我看你是不想要你那主持人的名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