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好心辦了壞事的經曆讓阿離不得不答應遊龍生，她心中雖認定會有其他辦法，卻也隻是期待阿飛或是路過的蓋世大俠神兵天降，她絲毫不知道，遊龍生已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時間已來到深夜，小樓裡敞亮的燈光也磨不過天上高挂的月亮，食物的香氣和歡聲笑語全都歸于沉寂，這座荒村野店終于變回了它應有的模樣。

這一夜，遊龍生因為身上的傷疼得完全沒有辦法休息。

就算阿離摸索着将他的身體調整到了一個比較舒适的姿态，還順便給他找了些幹草枕在腦袋底下，他的呼吸也依舊粗重，像是一個破舊的風箱，聽上去十分痛苦難捱。

或許是一同患難，兩人的關系比白日裡接近了不少，為了分散遊龍生的注意力讓他不再那麼疼，阿離開始和他聊起天來。

阿離曾在青樓楚館待過，自是學得一手說話和察言觀色的好本事。她不比林仙兒會說話，卻照樣有辦法讓别人把她的話聽完，若阿離想要和别人聊天，又不是碰上阿飛那樣的呆子，也隻有别人對她袒露心聲暢所欲言的份兒。

遊龍生就是這個例子，三言兩語間，他就已經把自己的家底交代了個幹淨。

“少莊主，我沒有離開過中原，你能不能和我說說藏劍山莊是什麼樣子的啊？”

被問及自己的家鄉和師門，遊龍生原本沉重的心情也輕松了些，他注視着柴房的屋頂，緩緩道來：“我的家——藏劍山莊建在北方的天山之巅，在片冰天雪地中，藏劍山莊像是伫立在山巅的巨人，氣派非常，慕名上山的門徒和莊客不可勝數。”

他的聲音中充滿了自豪與驕傲，仿佛又回到了初見時那副意氣風發的模樣。遊龍生說話的時候，阿離就捧着臉，眼睛亮晶晶的想象着那個恢弘神秘的山莊，她的心思仿佛已經飄遠了。

“家父年輕時熱衷收集名劍，山莊内暗室中保有大量的稀世寶劍，每年山莊内會舉行試劍大典。在試劍大典奪魁的弟子可以進入暗室挑一把劍作為自己的配劍，藏劍山莊也因此得名。”

“奪情便是我十五歲那年試劍大典奪魁獲得的，但其中最出名的還是那把上古神兵，工匠專諸所打造的魚腸劍……”

說到這裡，遊龍生的聲音漸漸喑啞，變得聽不清了，因為這兩把劍都已經不在藏劍山莊，也不在他的身邊了。

為了在梅花盜的手下保護林仙兒，他将鎮莊之寶的上古神兵魚腸劍帶了出來，又順應林仙兒的請求送給了她。而那把自小就伴着他長大的奪情，也在剛剛與大歡喜女菩薩的對峙中落在了小樓裡。

他為了一個女人交出了鎮莊之寶，又将自己的配劍輸給了另一個女人，他實在不配繼續握劍，也不配成為藏劍山莊的少莊主。

夜色太黑，阿離沒能察覺遊龍生内心的萬千思緒，她道：“少莊主，你認不認識厲害的工匠？如果、如果我們都逃出去了，我想要去打一把好劍，該去找誰呢？”

“鑄劍的工匠，藏劍山莊的自然是最好的。但是……”我們不一定能逃出去。

遊龍生頓了頓，隐下了後半句，“但是若你不講究名氣，隻是單純的想要一把好劍，我可以替你打。”

“真的可以嗎？少莊主你真是太好了！”

“别叫我少莊主了，叫我遊龍生吧。”

“那遊公子，你可不可以幫我打一把……”

二人又就着劍的話題聊了很久，聊了他們未來要打的那把劍的名字，聊了那把劍會多麼鋒利，将來會多麼出名。

這天真到有些傻的姑娘聲音充滿着對未來的期待，這份期待也感染了遊龍生，讓他忍不住去幻想，說不定真的會有人來救他們，說不定他們真的能夠一起活着逃出去，說不定他真的能夠兌現承諾，将說好的劍送給阿離。

天漸漸亮了，阿離和遊龍生也互相依偎着睡了過去，直到日上三竿，大歡喜女菩薩和她的教衆們都醒來了，将他們二人一同帶到了那座小樓裡。

阿離和遊龍生被推得趔趔趄趄，再一次來到了這詭異的寶殿中，這一回，兩側教衆像是圍繞護法在菩薩身邊的十八羅漢，她們每個人臉上都浮現出笑容，正如正中央那尊笑眯眯的龐然大物一般。

“大慈——”

“大悲——”

“大歡喜女菩薩——”

教衆們高喊着，聲音震天的響徹，其中還蘊藏着一股内力，讓阿離和遊龍生都不自覺的心口一震，呼吸幾乎都停滞了。

在教衆們的簇擁下，那面露笑容的女巨人終于有了動作，她兩隻巨大臃腫的手拍了拍，便有幾名身穿豔麗衣服的男人走了上來，他們每個人的手上都端着東西，有的是珍馐，有的是美酒，還有幾個人合力端了兩個半身大的壇子上來。

大歡喜女菩薩向着瑟瑟發抖的阿離和已經如臨大敵的遊龍生投去憐憫的一瞥：“林仙兒姑娘，餓肚子的滋味兒不少受吧？想必，你加入金錢幫以來都是被别人細心的捧在手心裡，已經很久沒有被這樣對待過了吧。”

她表象慈悲，實際上話語中的幸災樂禍已經藏不住了，她接過面首遞來的美酒，繼續說道：“我知道，你還是個有用的，幫主也交代了你不少事。雖然我本打算留你更久一些，但也不願意誤了幫主的事，所以在吃完這頓飯後，我就放你離開。”

阿離抿了抿唇，隻覺得她說這些話的時候充斥着惡意，心裡雖不相信她會這麼輕易的放走自己，她卻還是忍不住問道：“那遊公子呢？女菩薩，你也會放他走嗎？”

“這個先不急，孩子們，你們給她看看那個。”大歡喜女菩薩依舊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樣，她招了招手，使喚着幾個面首将那幾個半身大的壇子搬到了遊龍生和阿離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