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靈若隻看了一眼,就被夏青松一把拉到身後。
胡管家有些詫異道:“哎呀,這晦氣東西莫不是偷吃了什麼鼠藥,怎麼死得這般慘烈,來來,你們幾個,趕緊收拾幹淨。”
幾個家丁上前,很快将那塊地皮打掃幹淨。
沒人注意到,那烏鴉的足上的爪皮其實早被人剝了一層,原本筷子粗細的骨頭,隻剩下鋼針那麼極細一根,表面被可以雕出了皮紋,塗得黑漆漆的。若不細看,足夠以假亂真。
夏青松亦覺得晦氣,沒再多看一眼。他拉住夏靈若,準備當場将這個不孝女兒拖走。
不想謝司珩在這時開口了。
“夏大人留步。”
他尾音微揚,叫住夏青松。
兩人私下的關系并不好,礙于對方身份,夏青松不得不停下動作,闆起一張臉道:“世子何事啊?”
“有份禮物,還請夏大人帶走。”
說完,他回身示意胡管家,管家立即會意,揮手讓旁邊的書童把盒子擡過來。
胡管家先是有些為難地看了夏靈若一眼,随後才道:“聽聞這幅丹青是夏大人多年的珍品,我家世子不敢奪愛,今日便物歸原主,也多謝夏小姐的好意。”
這幅呂慕子的畫是夏青松多年珍愛的佳作,平日絕不輕易拿出來示人,就連夫人要觀看時都要小心翼翼叮囑一番,夏靈若更是被五次三番地提醒過不可以去老爺的書房。
上次因為弄壞了一方徽墨,就被夏父狠狠懲罰過一番。
不過夏靈若此刻也沒太在意這些,畢竟她送食盒的任務已經完成了。
她半垂着下巴,腦中不斷回想方才那隻烏鴉的死态,總覺得哪裡不對,卻又一時說不上來。
直到半晌後,才忽然察覺到周圍有些異樣。
好安靜呀
怎麼忽然這麼安靜……
夏靈若擡頭,距離最近的是胡管家那張老氣橫秋的臉,對方一臉的無奈,眼神中不時透露出一點憐愛。
他擡起手,将畫盒朝她遞過去。
什麼意思,幹嘛朝我遞呀?
夏靈若莫名其妙。
胡管家臉色為難,卻又朝她笑了笑。
夏靈若暗揣,這人今天怎麼如此沒有眼力見,她努力給胡管家比嘴型,這可是夏大人的寶貝,他不喜歡被人碰的,你趕快親自拿給他。
胡管家無奈,那也要夏大人願意接啊,“小姐送的禮,自然是小姐拿回去。”
?
電光火石間,夏靈若腦子抽了下。
什麼意思,這畫是我送的?
看着胡管家眼裡的閃過的一絲哀憫,夏靈若心裡又是一沉。
是了,方才好像是聽他說了那麼一聲
當真是我送的?
仔細一想,這似乎又确實是原身能做出來的事。
夏靈若自覺十分不妙,當即打了個冷噤,回身看向夏青松。
果然,夏父的臉早已黑成炭泥。
如果說她在祖父忌日這天偷跑出來找謝司珩算是忤逆長輩的話,那偷偷将畫送給謝司珩,便是踩到了夏父的死穴。
畢竟夏父愛畫如命,想必心裡早就氣到把家法都預演了九九八十一遍。
夏靈若隻覺得平地炸出一聲驚雷,震驚之餘,回頭望向旁邊的罪魁禍首。
所以謝司珩剛才禮貌又恭順的,饒了一百八十個彎,猶如君子般的還禮行為。
實際上……他大爺的這人分明是在告狀吧?
好好好,好得很。
堂堂一個晉王世子,朝廷命官,竟然做出當面告狀這種事,這是什麼小學生心機男。
長得好看有什麼用,是個爛嘴花瓶啊!
“司珩哥哥?”夏靈若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您沒事吧?
幾步之外,謝司珩目光下斂,态度更顯冷寂。
擡眼間不甚在意地道:“夏大人若無其他事的話,那晚輩先告辭了。”
這就走了?
夏靈若心裡怒不可歇,這是告完狀就打算開溜了?
這人怎麼和書裡說的不一樣,古代的君子都流行這樣告狀的?
告狀精,他今天是牙齒掉光吧,張口漏風。
夏靈若面無表情的在心裡把他罵了八百遍。
另一邊,夏青松也頭大的想着自己這個不争氣的女兒,一想到自己珍愛的畫卷差點被女兒送出去,他幾乎要把肺管子氣爆了。
夏青松努力忍了下怒意,終于開口道:“多謝世子好意,也請世子不要再同我家女兒來往,小女心思單純,受不得小人點撥,夏某告辭。”
卑鄙小兒,難道還能讓你當面看笑話不成。
夏青松闆起臉,臨了還輕哼一聲,以彰顯對其不屑的态度。
再看看這個丢臉的女兒,夏青松越想越氣,若非今日有公事在身,他非要好好教訓一番不可。
“将小姐送回府。”夏青松冷着臉對車夫道。
旁邊的馬車夫擺好馬凳,夏靈若一時來不及道别,連連回頭看向謝司珩。
雖然很氣,但維持人設也很重要啊。
直到要轉進馬車那一刻,她終于抓住最後的機會,連忙道:“司珩哥哥,我先走了,你記得吃那盤橙花鵝呀。”
“……”
“還、不、走!”
旁邊立時傳來夏青松暴跳如雷的聲音。
馬車夫嘩啦一下,被吓得立刻開道。
颠簸的馬車飛一般奔出巷子。
樟樹下的謝司珩,無聲地看着馬車消失在巷口,眼神沒有半分悸動。
他擡頭,如同看死物般注視着樟樹上一閃而過的黑影,随後也上了自家的馬車。
一場鬧劇總算結束。
春茵坐在馬車内,心疼的握住夏靈若的手,“小姐,怎麼辦呀,這次老爺肯定又要罰你了。”
“阿爹今日又不回家。”夏靈若抽出手,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半靠着椅背,語氣輕松。
近日外番來朝,鴻胪寺忙得不可開交,夏青松這幾日定然都沒時間回家了。
“哦,”小丫頭恍然,忽而看到夏靈若手臂上厚厚的紗布,頓時又緊張起來。
車到了裕祥街,念着還要給她買點補血的紅棗,春茵連忙下了車。
馬車便隻剩夏靈若一人。
“杉杉,我要查積分。”
【好的,主人,請稍後。】
說話間,屏幕已經亮起,各個進度條開始逐漸顯示。
不出所料,夏青松,春茵,還有胡管家等人的進度條都有了相應的增加。
其中夏青松的分值最高,漲了足足十六分,春茵和胡管家分别是六分和八分,加上其他比例的貢獻值,她這裡的綜合評分上升了兩分。
【情節完成度百分之百,主人繼續加油哦!】
夏靈若滿意的點着頭,再翻過一頁。
在屬于謝司珩單獨的那一塊屏幕上,分數似乎還沒有顯示出來,隻有一個透明的圓環在旋轉。
【正在計算人物謝司珩的積分,請稍後。】
情節完成度和角色積分是分開計算的。
區别在于,隻要完成了情節内發生的事件節點,就可以拿到完整的情節分數。
而角色扮演評分則不同,畢竟每個人的演技都不一樣,想要拿到滿分并不是容易的事情。
夏靈若也不急。
胡管家一群人的分數已經給了她足夠的信心,她給自己倒了杯茶,又将車窗推開透氣。
等喝完一杯茶,夏靈若再次擡起頭。
進度條居然還在轉動。
“你這是卡住了?”
【人物情緒值不穩定,系統正在計算。請稍後……】
原來如此。
看來方才的事對謝司珩的情緒影響很大呢,如此一想,夏靈若心裡的郁氣倒是被沖淡不少,繼而還隐隐生出幾分期待。
也不知待會他會給自己怎樣一番驚喜。
今日趕大集,街道上人如潮湧,夏靈若拉開車簾,随處可見貨郎和采買的人群。
她用手搭着下巴,安靜看着眼前的市井煙火氣,忽地她聽到有人在身下叫了一聲。
“姐姐……”
夏靈若低頭,不知是哪兒來的小乞丐,大約六七歲的模樣,穿着補丁衣服,手裡拿着個破碗,正趴在車輪上看着她。
見她終于望向自己,小孩一雙眼睛亮了亮,過了半晌又叫了聲:“姐姐……”
夏靈若從車窗探出半張小臉,饒有興緻看着他,語氣嫌棄:“你好髒呀。”
“啊……”小孩愣了下,将手放在衣袋上,認真擦了好幾遍,才将手裡的破碗擡得高高的,摸過頭頂。
他偷偷歪頭看了眼她,看着她手裡的桂花糕,幾乎要流下口水。
這副小心又卑微的樣子,像極了方才在晉王府門前的夏靈若。
“要這個?”夏靈若的心好像被放在水中蕩了一下,她用指尖夾着一塊冰涼透亮的糕點,卻并不打算給他。
“這麼多人,為什麼隻找我要?”
小孩墊腳看着她,結巴道:“因為,因為我見過……”
他想說,他見過這個姐姐。
隻是一時想不起在哪裡見過了,小孩格外執拗,一直努力的想着那個地名,反而将話斷在了一半。
“你見過什麼?”
夏靈若來了興趣,話剛說完,馬車猛地朝前一震,她都來不及收手,手裡的糕點掉到地上。
車夫吓了一跳,連忙問她有沒有事。
夏靈若掀開前面的簾子看了眼,原是路邊的有商戶放響炮,驚到了馬兒。
待她同車夫說完話,回頭再看,那小乞丐竟是把地上滾了一圈泥土的糕點撿了起來。
“喂,你别吃了……”
夏靈若本想制止,小孩已經撿起糕點就往嘴裡送。
她鼻尖輕呼出一口氣,無奈朝他招手:“你過來。”
小乞丐瞪着大眼睛,有些不明所以,最終慢吞吞走了過來。
“碗擡高些。”夏靈若從車簾伸出手,朝他碗裡放了點東西,輕飄飄的,小孩還沒來得及看清。
恰好春茵這時也回來了,夏靈若不再多說,隻留下那小乞丐看着馬車離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小孩将碗放在地上,在堆滿骨頭的碗裡翻找了一會兒,看到一顆圓滾滾的,粉色的珠子。
竟然是一顆珍珠。
小乞丐睜大了眼睛。
不出一個時辰,坊間便傳開了一則瑣聞。
說的又是那位夏少卿的千金。
據傳此女言語刁鑽,毫無同理心,竟是當街欺辱一乞讨小童,将糕點随意丢在地上,逗犬一般讓人撿了吃,以此為樂。
其行為之卑劣,令人發指。
真是婦以此不容,士以此不屑。
晚些時候,消息自然也傳到了夏靈若耳中。
夏靈若坐在床邊,臉色發冷。
算起來,這亦是穿書至今,她第一次冷臉。
倒不是因為這段傳聞。
畢竟本就是符合人設之事,這樣一來,她人設的總積分反而又上升了一點。
讓她心煩的是另外一件事。
夏靈若擺手,讓伺候洗漱的丫鬟離開,随後看向眼前屏幕上的進度條。
午間她一番聲情并茂的表演,謝司珩這個爛花瓶,居然給了她零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