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些時候,秦夫人抽空回來了一趟。
夏靈若已經睡下了,夢中恍恍惚惚,她發了一頭的虛汗。被秦夫人半哄着搖醒,又給喝了一碗羊奶,方才有些清醒過來。
看清眼前風塵仆仆的秦靜蓮,夏靈若心中驚訝,急忙擡頭看向門口:“爹爹,爹爹回來了?”
“怎麼,今日這麼想爹爹?”秦夫人笑道。
那到沒有,她隻是怕夏青松突然找她來算賬而已。
秦夫人說話如同她人一般,溫柔似水,夏靈若左右想了想,與其日日擔心夏青松找她算賬,還不如趁機告狀,來一次先下手為強。
她順勢躺在秦夫人懷裡,面色委屈:“阿娘,爹爹她太過分了,我不過是弄壞了他書房的一塊墨而已,他便每日五更天不到就逼着我起床,非要将他送到正陽門前才肯罷休,我都好久沒睡夠了,還有好幾日前,我罰了一個丫鬟,爹爹竟直接把我鎖在莊子的柴房裡數雞蛋,你看,我數得眼睛都快壞了,剛才都快看不清你了呢。”
“是嗎?”秦靜蓮輕柔的拍着她的手背,“那你把畫送給世子,你阿爹這次恐怕又要重重罰你了。”
“啊,”夏靈若微微發愣,原來她竟已經知道了。
她頓時在心裡又小煩着罵了謝司珩一句,然後心虛地看向秦夫人:“那阿娘,你會幫我同爹爹求情嗎?”
秦夫人看着這個女兒,心中不由歎了口氣。
她本家是餘江有名的茶商富戶,兄長現任餘江知府,秦夫人自幼跟着母親出入生意場,在人情世故上很有一套。
卻唯獨沒有教好這個女兒。
秦靜蓮将她拉至近前,苦口婆心地勸:“若若,阿爹阿娘永遠都不會真心同你生氣,可你不該随意動你阿爹珍視的東西,更不應該如此刁難一個比你還大幾歲的仆人,你讓她以後怎麼做人?”
夏靈若頓了下,附和着點點頭。
秦夫人說的是原身命令丫鬟用手端着湯鍋給她吃飯這事,雖然都是原身做的事,但這口鍋必然是她背下了。
見她聽進去了幾分,秦靜蓮繼續道:“你喜歡世子,這本身沒錯,更何況他還是你的救命恩人。可你若真心喜歡,就更應傾慕于他的人品,你不能一邊做着他厭惡的事情,一邊又口口聲聲說着喜歡他。你隻有和他處在同樣的觀念之中,他才可能會由衷的欣賞你,愛護你,你覺得呢?”
夏靈若下意識擡頭看她。
其實她心裡很清楚,以鴻胪寺卿之女的身份,不論她人品如何好,晉王府也必定看不上,更何況夏父與晉王府各效兩派。
秦夫人這麼說,無非是在寬她的心。
秦夫人是位好母親,夏靈若在這偶然得到的母愛中,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好的,若若記下了。”
秦靜蓮歎了口氣,她何嘗看不出女兒的敷衍之态。
可又實在無法狠下心教訓她,隻得歎了口氣。
“你好好睡下吧,我明日要去莊子查賬,下月初七,我就帶你去百花宴,你這幾日安分在家,别再惹你父親生氣,知道嗎?”
今日柳莊的賬目出了些問題,唯一的女兒又不省心,搞得她焦頭爛額。
夏靈若乖順答道:“好的,母親也早些休息。”
秦靜蓮又同她交代了幾句話,便又匆匆出門了。
看着她一身倦怠的背影,夏靈若忽然想到原身。
系統曾經告訴她,原身其實早就在上元節那場大火中覺醒了。
之後的劇情,都是原身按照系統要求扮演的女配角色。不僅如此,她也早就被系統免疫了疼痛感。
然而就在夏靈若穿來不久前,原身因為拿到了足夠的積分,直接罷工不幹了。
原身的原話是:“惡心死老娘了,老娘不是人嗎?為什麼非要我在一個男人身上吊死,你們系統怎麼這麼黑心?今兒我就把話放這了,要麼我死,要麼放我走。”
原身簡直太過剛毅,連系統都折服了。
正因如此,才輪到夏靈若這個千挑萬選,簡直是同她等比例打造的人出現,來收拾爛攤子。
此時已是夜色寂寥,夏靈若撫摸着自己的手鍊。
也不知道原身看到自己母親這樣,是否還會如離開那般灑脫得起來。
*
陰雨在四月底連下了幾日,城中霧氣彌漫,入了五月,反倒徹底晴了起來。
謝司珩今日早早下了值,換上一身清爽的暗青扁銀長袍,又出院子。
庭院中用雨花石鋪路,設計十分雅緻。
胡管家跟在他身後,邊走邊同他彙報:“明姑娘的病已經大好了,今日她同我告辭,她說是你同意的,她已在外面找好了住處,我便沒再多留。”
謝司珩嗯了一聲,算作回答。
見他神色實在平常,胡管家不由心中疑惑。
難道是之前猜測錯了,世子雖對那位明亦微姑娘厚待有加,卻并非是中意于她,否則怎會如此淡漠。
胡管家默不作聲想了一會,又道:“還有件事,二殿下今日來了拜帖,時間恰好和太子的喬遷宴撞上了,老爺甚是為難,讓我來問問你。”
二殿下如此作為,已然是要拉晉王府在明面上站隊了。
胡管家小心翼翼看向謝司珩,卻隻聽他輕哂一聲,“告訴父親,他自去二殿下府上即可。”
他自己會按原計劃去太子住處。
胡管家急忙應是,又道:“還有就是夫人把你院子裡種了一些海棠和榆樹……”
聞言,謝司珩腳步緩了下,下巴微微擡起,回頭靜靜地注視他。
他的眼珠潤澤漆黑,眼皮略薄,隐隐能看到血絲,眸光停在人身上,實在無法讓人有任何親近之感。
胡管家吓了一跳,連忙俯身道:“不過老奴已經同夫人說了,你不喜那些東西,早已讓人清理幹淨了。”
他心下慌亂,等了半晌都未得到回複,越發覺得不安。
過了會,他聽到謝司珩輕淡的聲音,“你還有事?”
雖是不徐不疾的語氣,胡管家卻敏感的察覺到了一絲不耐。
恰好此時戌時的報時聲傳來,胡管家立刻反應過來,拱手道:“……那老奴先告退了。”
謝司珩淡淡應了聲,朝着禦園的小道走去。
待人走遠,胡管家才暗暗歎了口氣,正要回身,又被眼前屋檐上咻一下飛過的黑影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