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皎月色清朗,點點星光閃耀,綽綽樹影晃蕩,高低不一的樹林之中,有一女子親昵地拉着男子的手,在夜風徐徐的寂寥時分踱步,四周靜谧而祥和。
按理應是一副溫馨融洽景象,如果……
不細看這兩人面色的話。
雁無痕實在是受不了了,世上怎會有如此磨磨唧唧慢慢悠悠之人?
他極為嫌棄地瞟了眼始終落後他一人身位的桃夭夭,表情很是不耐。
“小鬼,你能不能走快一點?”
桃夭夭做鬼做了三百年,也算是鬼中年長之輩,她從未聽過别人喚她小鬼,若不是這人是雁無痕,換做旁人,關于“小鬼”這個問題,她非得好好辯論一番。
“城主大人……”
桃夭夭輕聲開口,踟蹰片刻仍不敢怒吼反駁——
我們已經腳步不歇地走了三個時辰,就算是狗,狗都累趴下了,我怎麼可能走得快?!
她将心中腹诽咽下,轉而糯糯說道:“我不叫小鬼,我有名字,我叫桃夭夭。”
雁無痕單挑起眉梢,眼睛不覺瞪圓了些。
他真的要被她氣笑了。
他在乎她叫什麼嗎?
不管是小鬼還是桃夭夭,亦或者是謝清明,他一點兒也不在乎!
他隻想讓這個家夥腳步快一些,再快一些,别誤了他去捉喜樂鬼!
雞同鴨講。
雁無痕無奈扶額,咬牙切切道:“我說帶你飛過去,你說你恐高站不穩。我說我們沿山間小路穿過去,你說你怕黑不敢去。桃夭夭,你是喜樂鬼派來搗亂的嗎?真是空長三百年的膽量了!”
桃夭夭:“……”
道理她都懂,可她真的害怕嘛。
再說了,誰規定膽子一定要和年齡有關了?
桃夭夭嘟起嘴。
她本就畏懼雁無痕,此時被他一怼,自知理虧,腳下步子也加快了不少。
雁無痕捕捉到桃夭夭的情緒變化,但依舊沒給她什麼好臉色,仍是大步流星,快步向前走着。
桃夭夭低頭看着腳下崎岖不平的山路,很是努力的跟上雁無痕的步伐,也不知走到了哪兒,前面突然出現一座有些荒蕪的山頭,她頓住了腳步。
“城主大人,我們是不是到了?”
雁無痕眼皮子都沒掀一下,“沒,還遠着呢。”
桃夭夭停住腳步,黏合一起的手腕拽着雁無痕不得向前。
腳尖一轉,雁無痕緊咬牙關,幾乎是将字一個一個從牙縫裡擠出來。
“又、有、何、事?”
桃夭夭聳着鼻子,左聞聞右嗅嗅,随後皺起眉頭,嘀咕道:“城主大人人,我好像聞到了鬼魂的味道。”
聞言,雁無痕頓了頓,而後嗤笑出聲。
“看不出來,你竟還有個狗鼻子呢。”
雁無痕身為酆都城主,對亡魂和鬼魂的氣味最是靈敏,連他都沒察覺到,這隻小鬼……呵!八成是在胡言亂語罷了!
雁無痕全然沒把桃夭夭的話當回事,他看着努鼻嗅味的桃夭夭,揚起眉梢。
“這樣吧,等你消除業障進入冥界輪回時,我幫你同冥界之主說一聲,要他給你選個畜生道,下輩子就當一隻狗。”
當一隻狗?
勤勤懇懇消了幾百年的業障,就為了輪回轉世當一隻狗?
聽雁無痕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着,桃夭夭瞬間沒了探尋鬼魂味道的心思。
“城主大人,”桃夭夭望着雁無痕,低落的嘴角向下彎着,“要不你帶我飛着去吧,咱們既節省了時間又節省了腳程,說不定馬上就能找到喜樂鬼了。”
雁無痕笑了。
“你不是恐高嗎?怎麼現在不怕了?”
桃夭夭一本正經地回道:“隻要不耽誤城主大人辦事,我這區區恐高算得了什麼?”
雁無痕也沒反駁,交聯的左手反握住桃夭夭白皙纖瘦的手腕,直接飛身而起。
他腰間的銀白軟鞭嗖得伸展開來,自動墊在二人腳下。
呼嘯而過的風吹亂桃夭夭的衣袂,舞動她墨青及腰長發。她被淩晨時分寒涼的風刺激得睜不開眼,眼眶中盈盈全是淚。
灰蒙蒙的天空下,桃夭夭不知道自己向着哪個方向飛,也不知道自己飛了多久。
她幾乎是全程閉着眼,努力握緊雁無痕的手腕,控制着打顫的牙齒。
突然,她聽見雁無痕說了一句。
“要出酆都了。”
酆都是一座獨立于六界的城,位于人界和冥界的交界處,歸屬冥界管理。
除了亡魂能夠跟随名簿指引進入酆都,其餘五界四洲若有其他人想要一探究竟,必須持有冥界之主的請帖。
但冥界主性格古怪孤僻,鮮少與旁人打交道,自然也沒有什麼機會贈予請帖。
在酆都城,亡魂進入冥界入輪回,鬼魂借以居住清除業障,除此之外,再無旁人。
桃夭夭作為鬼魂,若想通過酆都與人界的結界,須佩戴酆都特制白玉環,憑借此玉環,鬼魂可在短時間内以人的模樣暫居人界。
雁無痕出聲一提點,桃夭夭擡袖在眼尾處一揉,又忙不疊取出白玉環系在腰間。
她好奇地問了一句,“城主大人,那喜樂鬼是逃去人界了嗎?”
雁無痕嗯了一聲。
桃夭夭又道:“可她沒有白玉環,是怎麼通過酆都結界的?”
雁無痕瞥了眼風中淩亂的桃夭夭。
他收回所有惡鬼白玉環這件事并未對外聲張,這小鬼知道的還挺多。
雁無痕道收回視線,淡然道:“喜樂鬼作惡這麼多年,自有她的方式。”
桃夭夭适時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