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雖運氣不好,但腦子還是能用的,既然城主大人這會子不願明說,那她就不能多問了。
淩晨時分,天際有些蒙蒙亮,桃夭夭趕了幾個時辰的路,現下被涼風一路吹着,腦子逐漸有些混沌,眼皮子也跟着打架。
雁無痕注意到她偷偷打了幾個哈欠,故意輕晃了下手臂。
桃夭夭以為自己打瞌睡沒抓穩,猛然吓得一激靈,生怕自己掉下去,手指又握緊了幾分。
雁無痕沒作聲,像個沒事人一樣繼續向前飛着,直到天将破曉,才降低了飛行速度。
桃夭夭強忍着困倦之意,打起精神問道:“城主大人,我們要到了嗎?”
雁無痕沒有回答,桃夭夭似乎也習慣了,自顧自地打量起腳下這片有些荒涼的村莊,小聲嘟囔着。
“這裡真的是人界嗎?陰氣未免太重了些。”
确實。
明明是村莊,明明能依稀看出百姓生活居住的痕迹,可這兒卻沒有人間煙火氣,反倒是森冷陰氣如同春雨時節的綿柔雨霧,籠罩上空。
雁無痕微微蹙起眉梢。
從他們離開鬼門關算起,即便全程禦劍也得飛兩三個時辰,喜樂鬼方才被問靈鞭所傷,現下還挾持辛酉一路逃竄,所耗時間與精力隻會更甚。
她不回自己的老巢,來這裡做什麼?
二人落地,問靈鞭自動收回雁無痕腰間,桃夭夭見狀,立刻變化出一頂帷帽,默默蓋在腦袋上。
雁無痕看了她一眼。
“你會法術?”
“唔……也不算,隻不過是跟着學了些實用的小把戲。”
雁無痕擡起頭,看了看天上依舊漂浮的雲層:“這日光還沒出來,你着急戴帷帽做什麼?”
桃夭夭單手拽着帷帽兩側的細繩,道:“鬼是見不得光的,我現在不提前準備好,待會和你去抓人的時候來不及戴怎麼辦?”
還沒說完,她咂了咂嘴,話頭一變。
“是我忘了。您是酆都城主,自有冥界主庇佑。别說見日光,就算在日頭底下曬個幾天都沒事,哪還記得日光曬在鬼魂身上有多疼?”
想當初桃夭夭剛成為鬼魂時,也沒人告訴她鬼不能曬太陽,她傻乎乎的跑去人間行善積德,結果被冬日裡沒什麼溫度的陽光曬得臉上又疼又癢。
要不是心疼那唾手可得的功德,她才不會咬牙堅持,害得後面幾天臉上紅疹一片,抓心撓肝的癢。
桃夭夭甩去腦子裡令人痛苦的回憶,撚起帷帽兩側垂落的繩子,費力又滑稽打着繩結。
雁無痕寂靜了許久,默了,反問她一句:“你想當嗎?”
桃夭夭一隻手粘在雁無痕的手腕上,隻能騰出左手繞繩子,此刻她正和繩子鬥得熱火朝天,哪裡知道雁無痕問的是什麼?
這會子也是忙裡抽空,擡頭看了他一眼。
“什麼?”
雁無痕以為她沒聽清楚,便重複道:“你想成為酆都城主嗎?”
桃夭夭扭繩的手驟然一頓,而後十分驚恐地瞪圓了眼睛。
她、她是這個意思嗎?
她不是說鬼魂曬太陽很疼嗎?
城主大人怎麼問她想不想當城主了?!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桃夭夭急忙否認着,連連說道:“城主大人,我沒有任何指責您……不,不是指責。我是說您很厲害,也很受冥界主器重,所以才給您随意進出冥界,還不受日光束縛的特權……我是羨慕,羨慕!完全沒有觊觎您位置的意思!”
雁無痕看着桃夭夭因擺得太快而擺出虛影的手,眼睑微微下落。
桃夭夭見狀,瞬間噤聲,屏住了呼吸。
半晌後,雁無痕松動了嘴角,意味不明的輕笑了一下。
“料你也沒有這個膽識和能力。”
見自己躲過一劫,桃夭夭懸着的心終于落地,趕忙拾起掉落的細繩,加快了手上的動作。
可心急吃不了熱豆腐,繩子松了一次又一次,系到後面,桃夭夭有些亂了,但這繩子像是偏要和她作對,怎麼也系不好。
完了……
城主大人現在看上去心情很不好,她現在連個繩子都系不成,萬一耽誤城主大人辦事,城主大人會不會一氣之下把她的刑期再加重幾年?
這可不興加刑啊……
雁無痕偏過頭,視線将将好落在那雙有些笨拙又稍顯慌亂的手上。
他沒什麼表情地看了會,大概是當真嫌她動作有些慢了,主動轉過身,接過那兩根不聽話的繩子。
桃夭夭原地石化。
修長的指尖就在桃夭夭錯愕的目光中幹脆利落的翻轉,還不等她緩過神開口緻謝,下巴忽感一陣勒痛。
“唔!”
這痛感來的太突然,桃夭夭一聲悶哼,感謝的話還沒說出去,在嗓子裡陡然一轉,瞬間變成一句抱怨。
“城主大人!”
也不管剛才有多擔驚受怕,此時的發洩還是沒能克制住,可才把這四個字說出口,桃夭夭就立馬收住了聲。
她小心翼翼地将眼神投向雁無痕。
雁無痕卻像是聽不見這句帶了些嬌嗔的抱怨,不僅沒有松緩細繩,反倒是沿着她的臉頰又勒緊了幾分。
繩子已經凹陷在桃夭夭軟乎乎的臉蛋裡。
桃夭夭咬緊了牙,強行忍着。
雁無痕左瞧瞧又看看,最終确定了位置,五指翻動間,在她下巴的正中央下面系了個奇醜無比的蝴蝶結。
他向後拉開了些距離,端詳了好一會,最終非常滿意地點點頭。
桃夭夭:“……”
您要打要罵可以直接來,真沒必要耍陰招。
雁無痕忽略去桃夭夭的幽怨眼神,拍了拍手,順帶把有些歪扭的帷帽扶正了些。
“真是麻煩,” 他嘴上抱怨着,可沉郁的心情似乎好了不少,語氣也變得輕松起來:“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