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村子門口,雁無痕也不着急進去。
他先是帶着桃夭夭圍着村子外面走了一圈,仔細勘察了一下村莊地形,再走到村子前面的小溪河邊,俯身撒了些金粉。
金粉随着風吹散到溪河裡,不一會兒便悄然溶進水中,瞧不出一點痕迹。
桃夭夭記得,這種金粉名叫清昧散,是專門用來清除生者身上的鬼魂氣息。
不管生者是被鬼魂下過咒術,還是被鬼魂吸走了氣運,隻要服下微量,便能在十日内自行恢複。
雁無痕應該是預料到到喜樂鬼的氣息會黏附在村子裡的活人身上,這才使用了清昧散。
隻是瞧這用量……
桃夭夭不由感慨,到底是酆都城主,出手還真是闊綽。
撒完清昧散,雁無痕又在溪河邊捏了個水訣,确保溪河不會因為意外而遭受污染。
布置完畢,桃夭夭見雁無痕轉身向村子口走去,便也跟着往村口走。
還沒多走幾步,雁無痕卻是腳步一轉,拽得她向後仰了一下。
桃夭夭不解地擡起眼簾,向雁無痕遞去個“城主大人,您為何不進去”的目光。
雁無痕給她回了個“傻麼?你瞧不見村門口有結界啊”的眼神。
桃夭夭立即揉了揉眼睛,掀起帷帽前的面紗,微皺起眉頭往裡瞧。
“城主大人,”她看了許久,什麼都沒看出來,“這結界是在哪兒呢?”
雁無痕冷不防笑了一下。
“你不是會術法嗎?瞧不出來?”
桃夭夭分辨不出他這笑是什麼意思,想了想,還是老實說道:“我不過是跟着些鬼魂學了些簡單的小把戲,那些複雜的我都不會。”
“既然如此,”雁無痕挑起眉梢,道:“待會進了村子,你就老老實實躲在我身後,不管發生什麼,都不要主動暴露在别人眼前,特别是喜樂鬼。若是你不聽話或者搗亂,被喜樂鬼攝魂奪魄,耽誤了日後輪回,我可不負責。”
聽雁無痕這麼一說,桃夭夭頓感有理。
她一個蝦兵蟹将,本就是誤打誤撞,不得已才跟着雁無痕一起來的,現在城主大人要抓的是七情惡鬼之一的喜樂鬼,她沖到前頭做什麼?
俗話說背靠大樹好乘涼,左右她術法低微,也不能幫城主大人分擔什麼,不如安心躲在城主大人身後,管它前面是狂風還是暴雨,隻要給他不添亂就是好的了。
反正……
城主大人會解決一切的嘛。
桃夭夭越琢磨越覺得有理,她一邊暗誇自己機靈省心,一邊不經意地往雁無痕身後湊。
雁無痕身形雖然看上去比尋常人要為消瘦,但幸而人生得高挑,又是肩寬細腰,桃夭夭嬌小,躲在他身後恰巧被遮得嚴嚴實實。
該交代的話也已經交代完了,雁無痕在确定桃夭夭已經認識到此次抓捕可能存在的危機性後,對她保命至上的态度表示見怪不怪。
他帶着桃夭夭的右手,将自己的左手負在身後,指尖華光閃爍,一個足以包裹兩人的護身結界瞬間結成。
結界内,桃夭夭被這飄浮着金紋的淺藍色結界驚得移不開眼。
她聽一位鬼友說過,亡魂本來就是六屆中的至陰之靈,即便是有幸習得術法,制出的結界通常是透明沒有顔色的。
除非,是那種修為高深到一定境界的鬼魂,他們才會因為自己的術法屬性而改變結界外觀。
像城主大人這種又是變換了顔色,又是凝出了金紋的,術法一定很厲害吧。
桃夭夭咂舌,怪不得先前有那麼多惡鬼都折在了他手裡,要沒有兩把刷子,還真降伏不了他們。
越是接觸,她越是發覺得雁無痕深不可測。
這樣一個位高權重又陰晴不定的人,對于她一個普通小鬼來說還是要避開些的好,等此事結束,她就去把那個什麼霜解了,到時候不管是受罰也好,還是繼續積攢功德也罷,她都會老老實實遵規守紀,遠離城主大人。
進了村子,天色猝然變得昏暗,像是雷雨将至前的暗中蟄伏。
厚厚的雲層裡好似積攢着勢不可擋的瓢潑大雨,狂風呼嘯而過,席卷着塵土漫天飛舞。
桃夭夭單手按住腦袋上險些被吹跑的帷帽,大聲喊道:“城主大人,這村子也太奇怪了吧。外面明明是拂曉黎明,為何到了裡面就變成烏雲密布了?”
雁無痕揚袖一甩,藍白結界蓦地光芒大盛,金紋如同秋日落葉般洋洋灑灑落了下來。
滲入護身結界内的風漸漸消失,桃夭夭将摁帷帽的手放下來,解開繩結,把帷帽收好放回去。
末了,她看了眼雁無痕寬大空蕩的袖子,默默伸出兩指,捏出了一個小角。
隔絕去外界的風聲,雁無痕的聲音平靜地傳了過來。
“喜樂鬼給整個村子施了咒術,方才我們進來時通過的村口結界就是咒術入口。”他穩步向前走着,“看來她早就做好準備,就等着我們來了。”
等着?
這喜樂鬼當真是猖狂!
現在是酆都城主親自出馬,她不想着跑,反倒是布置陷阱,等着城主主動來尋?
果然,喜樂鬼和她桃夭夭就不是一路人,一個反客為主挑釁雁無痕,一個投降認慫比誰都快。
踩在略微濕潤的泥土地裡,桃夭夭觀望着沿路的房屋。
她看了路過的五六家,除了比外頭常見的要破舊些,并未瞧出什麼特别的。
不應該啊……
既然這裡天氣變化如此明顯且異常,居住在這裡的村民們為何不離開呢?
是喜樂鬼設下的結界讓他們不得離開,還是他們沒察覺到?
正走着,前方忽然傳來吱呀一聲,雁無痕腳步稍稍一頓,微眯起眼睛,順着聲音向前看去。
定睛一瞧,原是那緊閉的房屋門被人為的打開了一條縫。
有人在?
雁無痕擡步就想向前走,身後卻感受到一股強烈的阻力。
是桃夭夭。
雁無痕歎了口氣,扭過頭問道:“怎麼了?”
桃夭夭縮着腦袋,幾乎是貼緊他的後背,一雙細密纖長的眼睫瑟瑟顫栗。
“城主大人……”她緊緊攥住手裡的袖子,聲線有些發抖,“我身後是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