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樓台亭閣,錦繡園林,更沒有仆役成群。
但是,這裡有着廣裕王府中所沒有的溫馨和熱鬧。
濃郁的煙火氣,熏的楊蟬衣眼眶濕潤。
久違的家人團聚,讓她恍惚沉迷。
楊蟬衣很開心。
吃過晚飯,聊完家常後,已接近宵禁時分,她順勢留了下來。
雖然她已經出嫁,楊府中仍然保留着她的閨房。
房中窗明幾淨,應是有人定期打掃,一切物件擺設,和她出嫁之前幾乎沒有區别。
仿佛她隻是出了趟遠門,如今歸了家。
楊蟬衣洗漱後躺在床上,長舒一口氣。
久違了。
——這種惬意又安心的感覺。
困意襲來,她唇角微彎,緩緩閉上眼睛。
……
朦胧中,似乎有些吵鬧。
“花梨……”
楊蟬衣閉着眼睛,低低喚了一聲。
沒有人回應。
她等了片刻,外面的吵鬧聲不僅沒有停歇,反而越來越嚴重。
楊蟬衣甚至隐隐聽到有人在驚呼、哭喊着什麼。
……怎麼回事?
楊蟬衣蹙眉,從床上爬起來。
她随手披了件衣物,一邊揉着眼睛,一邊打開了房門。
午夜的涼風驟至,帶來隐約的血腥味兒。
打開房門以後,遠處哭鬧的聲音更加的清晰了,夾雜着兵戈之聲。
楊蟬衣愣了一下,睡意頓消。
她心中一沉,瞬間完全清醒過來。
不好,出事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爹,娘,阿兄……”
她趕緊穿上衣服,頭發也顧不得挽了,慌忙朝着他們的居所跑去。
千萬不要有事。
楊蟬衣在心中默默祈禱着。
剛轉過廊角,楊蟬衣便與一個人迎面撞上,兩個人都跌在地上。
她以手撐地,忍痛擡頭,看到了臉色煞白的花梨。
花梨見是楊蟬衣,往前爬行幾步,匆匆抓住她的手,急急道:“娘子,有刺客!死了好多人!”
“快,我們快逃!”
“刺客?怎麼會有刺客?”
楊蟬衣從地上站起來,忍着痛急急問道:“我阿耶阿娘還好嗎?阿兄在哪裡?”
“我、我不知道,”花梨搖頭,吓得不輕,“郎君在前院,那裡有好些蒙面刺客,護院們在攔殺他們。”
“那些刺客見人就殺,太可怕了!”
楊蟬衣的身體晃了晃,她的聲音有些發抖:“我,我要去找他們。”
“不要過去!”花梨攔住她,“你現在過去是送死!娘子,我們快逃吧,去報官!”
“不行!”楊蟬衣掙脫花梨,“爹娘生死未知,我不能丢下他們!”
“我要去找他們!”
楊蟬衣加快腳步,蹒跚奔行,掠過驚慌的仆從,滿地的屍體。
濃郁的血腥味兒令人作嘔,寒涼的夜風刺骨入髓,無情的刀劍四處索人性命。
爹娘不在房中,楊蟬衣決定去前院。
不知道何時,鞋子跑掉了一隻,楊蟬衣赤腳踩在雪地上,沿着石徑小道疾走。
等穿過一道月洞門以後,她看到了浴血奮戰的楊元青。
在他斜後方,是抱着楊老爺屍首哭泣的楊夫人。
下一刻,一個黑衣刺客在楊夫人背後閃現,手中的劍狠狠刺向楊夫人的心口。
“不要——”
楊蟬衣驚呼。
她踉跄着,眼淚落下,想要奔過去,“阿娘……”
楊元青聞聲側首,在楊蟬衣左側,一個黑衣刺客盯住了楊蟬衣,正欲張弓射箭。
“阿蠻,快讓開——”
楊元青目眦欲裂。
他格擋住身前兩名刺客的劍,奔向楊蟬衣,被身後的刺客尋到破綻,在背上劃下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痕。
楊元青忍痛奔到楊蟬衣身邊,險險擊退迎來的箭矢。
“阿兄!你受傷了……”
“阿蠻,”楊元青緊緊攥着她的手臂,打斷她的話,“來不及了,你聽我說。”
楊元青護着楊蟬衣,擊退圍上來的刺客。
他嘴巴貼近她的耳朵,低聲匆匆道:“後院右側的柴房裡,長桌下面有一條暗道,你從那裡逃出去,明白嗎?”
“那你呢?”楊蟬衣急急道,“我們一起走!”
“我傷太重,走不了了,”楊元青咳了一聲,嘴角溢出血來,“聽話,快跑!”
楊元青猛地推了楊蟬衣一把,自己奮而上前,手中的劍舞出數道淩冽劍花,攔住了四面八方的刺客,他自己很快被圍困住。
他的身上很快出現數道傷痕,幾乎千瘡百孔,血順着殘衣滴落,在雪地上浸出數朵紅梅。
楊元青勉力支撐,回頭看向楊蟬衣,用口型無聲地道:
——快跑!
楊蟬衣淚眼朦胧,轉身朝着後院跑去。
她的心髒跳的很快。
咚,咚咚,咚咚咚……
她時而躲避,時而在長廊上赤腳狂奔,廊上懸挂的燈籠随風搖曳着,刀劍相擊的喊殺聲充斥着耳膜,寒風送來絕望的哭聲……
這一刻。
世界突然變得光怪陸離,色彩斑斓,令人窒息,鬼影重重。
楊蟬衣一路東躲西藏,終于來到後院門口。
她彎腰扶牆喘了一口氣,擡腳準備去柴房。
剛跨過院門,突然被人猛地拉住了胳膊,身體一歪,倒向月洞門右側的假山中。
“唔——”
楊蟬衣下意識想要驚呼,聲音被一隻柔軟溫熱的手死死捂住,悶在口腔裡面。
“噓——”
“娘子,是我,花梨。”
花梨小聲說着,一邊悄悄觀察着外面的動靜。
楊蟬衣停止掙紮,看向她。
花梨指了指柴房的位置,小聲道:“别出聲兒,你看——”
楊蟬衣順着她指的方向,透過石頭縫隙看過去。
幾個蒙面的黑衣男,正抱着幾捆柴草從柴房裡走出來。
她猛地睜大了眼睛!
為什麼這裡也有刺客?
等等,他們取柴草做什麼?
下一瞬,楊蟬衣的心中不禁一悸。
如果花梨剛才沒有攔住她,那麼,現在的她,就直接和這幾個刺客迎面撞上了。
後果……可想而知。
見楊蟬衣安靜下來,花梨松開了捂着她嘴的手,拉着她悄悄往後退。
兩個人退到了牆角的最暗處,緊貼着牆壁站立着。
那幾個刺客走出柴房後,朝着月洞門走過來。
有的人抱着柴火,有的人拎着油桶。
走在最前面的人臉上帶着面具,腰間垮着劍,行走間每一步無甚差别,顯而易見是個練家子。
楊蟬衣下意識屏住呼吸,緊張地看着他們離自己越來越近,等着他們離開後院。
隻要他們離開後院,她就可以帶着花梨逃出去了。
她靜靜等待着,膽戰心驚,度日如年。
眼看着他們距離月洞門,隻有一步之遙,馬上就要離開後院。
走在最前面的面具男,卻突然停下了步子。
“怎麼不走了?”
身後的人催促道:“快點兒吧,一會兒府衙的人就要來了。”
“有血腳印。”被催促的人低頭,不為所動,冷冷吐出幾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