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踩的淩亂的雪地上,紅色的足印,在燈籠的映照下,異常鮮明。
楊蟬衣一驚,後知後覺,赤裸的腳底傳來陣陣刺痛。
腳底闆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東西紮破了。
她的心髒突然跳的很快。
順着腳印,那群人很快就會發現她!
這一刻,楊蟬衣感到了深深的絕望。
她阿兄用命為自己搏來的生路,被自己給毀了!
一直被緊握着的手,被花梨緩緩松開。
楊蟬衣很愧疚,是她連累了她。
如果花梨沒有攔自己,也許她能躲過一劫。
她看向花梨,卻見花梨慢慢蹲下身去,開始脫鞋。
兩人從小一起長大,楊蟬衣立即知曉了她的意思。
她拉起花梨,搖了搖頭。
她何德何能。
花梨笑了笑,眼淚滾下來,用口型對她道:
——娘子,活下去。
“誰在那裡?出來!”
此時,那幾個人已經相繼拔劍,尋着腳印,朝着這片假山走過來。
花梨毅然決然地從黑暗中跳出來,赤腳朝着外面跑出去,她一邊跑一邊喊:“救命啊——”
不過須臾,花梨就被人追上。
長劍落下,她撲通倒在地上,花梨睜大眼睛,失去了呼吸。
鮮血很快從她身下漫出,浸濕了大片積雪。
楊蟬衣緊緊捂着自己的嘴巴,渾身顫抖,眼淚奪眶而出。
殺了花梨以後,那幾個人重新拾起地上幹柴和油桶,走出了後院。
楊蟬衣從暗處踉跄走出來,跪在花梨的身旁:“對不起,是我害了你。”
“對不起……”
她将手覆在花梨的眼睛上,替她阖上雙眼。
“我一定會替你報仇,替楊府報仇!”
此刻,她突然感到了一種平靜,悲傷憤怒到極緻的平靜。
楊蟬衣擦幹眼淚,從地上站起來,步履蹒跚,朝着柴房走去。
她要趕快逃出去,去報官。
“捉到你了。”
一道冷冷的聲音,從她的身後傳來,将她凍在原地。
楊蟬衣緩緩轉身。
深黑色的天空下,雪花無聲飄落,抱劍站立的男人身後,是滔滔火光。
是那個發現血腳印的人,他又回來了。
楊蟬衣下意識地後退幾步。
“害怕?”
面具男一步步走過來,“你很快就可以和你的家人們團聚了。”
他的話,深深刺痛了她。
楊蟬衣從袖中抽出匕首,這是她從卧室出來的時候,順手從果盤裡拿來的。
她握緊匕首,朝着他,拼盡全力刺過去。
對方身子未動分毫,在兩人間隻剩下一步之遙的時候,他閑閑伸出一隻手,便用雙指輕松捏住了刀身。
楊蟬衣一時進退不得。
男人的聲音很輕蔑:“真弱。”
楊蟬衣松開握住匕首的雙手,雙臂前伸,狠狠掐住他的脖子!
卻聽到了男人不屑的笑聲,帶着滿滿的嘲弄。
下一刻,冰冷的長劍穿胸而過。
“呃——”
楊蟬衣身體一僵。
男人抽回劍,楊蟬衣失力,踉跄跌坐在地上。
她捂着心髒的位置,血從手指間溢出,滴落在雪地上。
“叮——”
她的匕首,被男人嫌棄地扔在地上。
男人将劍收鞘,轉身準備離開。
楊蟬衣咬緊牙關,忍着痛徹心扉的疼,艱難撿起地上的匕首,握緊。
她知道,自己活不了了。
将命喪今夜。
她知道,自己根本殺不死對方。
是以卵擊石。
她知道,自己的反抗會激怒對方。
她會死的很慘。
楊蟬衣以手撐地,顫顫巍巍地,重新站了起來。
雪花落在她的頭上,肩上,身上。
濃密纖長的睫毛下,一雙眼睛明亮異常,燃燒着絕望、憤怒和不甘。
黑沉沉的夜色下,大雪紛飛,熊熊烈火映紅了半邊天空。
楊蟬衣疾步飛奔,猛然躍起,朝着背對自己的男人狠狠刺過去!
“啊——”
刀入血肉的聲音清晰入耳,伴随着男人的痛呼聲。
下一瞬,她被面具男一掌擊飛!
楊蟬衣的身體如同斷了線的風筝般,在空中劃過一條抛物線,撞到柴房的牆壁,滑落跌撲在地上。
與之同時,因為這個動作,男人的面具掉落在地上。
楊蟬衣蜷縮起身子,感覺自己的五髒六腑都移了位,渾身疼得厲害。
也許是失血過多,她的眼前一陣陣發黑,耳朵也嗡嗡作響。
她低頭嘔出一口血,緩了緩,勉力擡頭。
看着對方吃痛暴怒的模樣,楊蟬衣緩緩勾起唇角。
笑容越來越大。
被血染紅的唇,帶着幾分冷冽的绮麗,和歇斯底裡的瘋狂。
即便現在的她,痛的要死,她心裡依然覺得痛快。
男人一步一步朝着自己走過來。
此時的她,視線已經變得有些模糊了,體溫在快速流失。
瀕死之際,楊蟬衣模糊看到一張左眉骨帶有一道猙獰傷疤的面龐。
她再也支撐不住,疲累又痛苦,緩緩閉上眼睛。
咽了氣。
……
……
楊蟬衣想,自己應該是死了。
她看到了自己的屍體。
狼狽凄慘,躺在冷冰冰的泥濘的雪地上。
所有的屍體都被拖到了前院,那裡還躺着她的爹娘,她的兄長,花梨,還有她熟悉的張管事,廚娘,護院和仆從……
刺客們架柴,澆油,将他們一把火燒了。
她看到滿院的熊熊火光,映紅了半邊天。
……
她聽到有人喊走水了,附近的居民被驚醒,官府的人趕了過來。
一陣忙亂後,火被熄滅了。
楊府很快被官府封鎖,所有人一概不能入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