腮幫子不出意料得被喻羽書無奈捏住。
“……今晚上的所有事情到此為止,誰都不許再提,你班主任剛才打過電話來,假期補課暫停,明天你好好休息。”
明明空調全自動調整在了目前室溫最适宜的指标上,落地燈燈盞的光黯淡一片。視野模糊,喻羽書稍微有點近視,随手架上了一副銀框眼鏡,遮擋住些許眸光冷冽。
反握回來少年的手心,始終沉溺在思緒裡的喻羽書才注意到,姚盞年的手腳從一開始其實就是始終冰涼着的。露出的胳膊表面,随着沒來得及關閉的有風吹進的窗戶,時不時泛起層層雞皮疙瘩。
整個人幾乎都已經蜷縮進來了他的臂彎裡避寒。
喻羽書擡手,動作輕微勾到他随意搭在上頭的西裝外套一角,扯下來給人蓋上。
大概率是整個人都窩進了抱起來渾身暖乎乎的小叔懷裡,姚盞年從不自覺的緊繃狀态,肩膀終于緩緩放松下來,感受到了難得的困意。
眼睛半眯半睜着,全身重量逐漸失控,自我意識破碎,先前還保持着力度,如今卻一點點壓實在了喻羽書身上。
喻羽書始終默然包容着,甚至于安撫性性質的一隻手撫着姚盞年的臉頰,溫熱指尖緩緩摩挲着人,輕輕拍着。
最終,看孩子意識都成了一團漿糊模糊一片,才試探性地,用幾乎從呼吸裡捏出來的聲音:
“……還有就是,今晚上沒及時回家,是因為有人在學校欺負你嗎?”
……他果然還是很在意,到底是不是今晚上才發生的事情。
姚盞年迷糊裡第一次沒聽清,困惑嘶啞着嗓子“嗯?”了一聲,喻羽書又耐心重複了一遍,他才遲遲頓頓蹙眉,被引導着回憶着今晚。
印象卻停留在了世界線載入之前的,系統給他的劇情點描述上,然後一字不落得背:
“……它說,他們說小叔是我的金主……然後……然後我以色侍人要裝無辜,是騙你錢的男狐狸精,被你偷偷包養的小白臉之一,最近還被甩了……因為……你沒再來接過……”
他困頓的一字一頓,說話毫無邏輯,驢唇不對馬嘴,最後幾若失聲聽不真切說的什麼,但喻羽書緊緊貼着人,跟人同頻共振,氣聲都足夠聽得真真切切。
......
漆黑一片裡,喻羽書聽完少年無意識的控訴,神情呆滞了瞬。
一瞬間忘了問話的主要目的,眼眸微睜,略帶慌亂地抿起唇瓣,還搭在姚盞年腰間的手如同摸到了燙手山芋,不知道該如何安放,又絕對不舍得這般松開。
應該不是因為這種事.....吧?
即便知道是問錯偏了問題,但此刻,與姚盞年不明不白的肌膚相貼的部分被賦予道途聽說的不堪特殊含義後,相互傳遞的體溫又變得逐漸滾燙暧昧起來。
他衣領深處的白皙脖頸以及耳朵尖處,在幾秒功夫裡,肆無忌憚又變得通紅一片,并逐漸有開始往臉頰上彌漫的趨勢,像晚間漫天肆意的豔霞色。
喻羽書又想起來了方才的那個不明不白的吻。
偏偏少年在半夢半醒裡又毫無察覺的緊緊蹭了過來,找了個更舒服的位置攬着喻羽書的腰身,像海獺覓窩一般得寸進尺更完全地鑽入蜷縮進了喻羽書真切的懷抱裡,而不再是冰冷硌得慌的相框,眉頭習慣性蹙得很緊,全身警戒僵持着。
喻羽書甚至能清晰感覺到少年接下來呼出的每一寸溫熱吐息都過于熱烈地灑在敏感頸窩處,漂亮緊緻的小腹不自覺收縮,呼吸停滞,心神不甯。
懷裡的人無意識地賴着人,可以被解釋成是某種雛鳥情懷。
心底在這一片糾纏不清理不通順的無邊黑夜裡,增添了幾分喻羽書自己都未曾察覺到的,隐秘的失落感。
喻羽書垂眸盯着姚盞年不怎麼安穩的睡顔。良久,他輕輕給人撫平緊皺眉頭,歎了口氣,最終傾下腰,指尖輕輕點了點姚盞年的嘴角位置。
*
翌日。
姚盞年因為睡得太晚,直到将近大晌午才頭疼欲裂地醒過來。
系統趴在他的床邊,眼巴巴瞅着人悠悠轉醒,屏幕臉閃爍了一瞬。
他斷了片,忘了具體是怎麼睡着的。醒來,卻是安安穩穩躺在了柔軟的黑白格調雙人床上,腹部牢糾纏蓋着幾圈毛絨毯。大概是因為怕他睡覺不老實掀被子,毯邊被誰塞壓在他的身下,像海苔裹壽司般把他包圍得嚴嚴實實。
.....幾年之久,屋内的一切都很陌生,他還沒清醒得過來,意識昏昏沉沉的,大腦飛速運轉到幾乎冒煙。
這好像是小叔的房間?
家裡卻已經沒人了,洗漱完畢下樓看着桌子上熱好的,被放置在保溫盒裡的早午飯,姚盞年猜測到小叔老早就去了公司。
這種感覺,有些生疏。
但姚盞年還是把小叔給留下來的東西一點不剩的吃了個感覺。
盯着轉動的鐘表神遊了好久,實在無所事事,又轉身上樓,循着前世殘餘回憶費了些時間,終于從雜亂書房裡找到自己前世慣常用的書本筆記,掏出來了個曾經換下來的,壓箱底的風塵仆仆姿态的書包。
今天天氣意外的很好,副本的随機環境永遠都是枯植昏藤錯亂吞噬、陰翳着的,氛圍永遠壓抑情緒被熏染的低迷,又需要時刻留意霧霭肆意彌漫的空間裡,那些數不清的無形威脅。
姚盞年本來就怕冷,任務期間經常就披着一件厚厚的黑色帶帽兜的寬大風衣,把自己從頭到尾捂得嚴嚴實實。
這些年突然第一次接觸到真正的光亮,他眼睛不自覺眯起擡手擋了擋視野。
夏季蔥郁高樹上團團蟬窩燥得齊鳴,他總是有種這個世界仍舊是虛拟的既視感,心底翻湧着強烈的不真實感。
雖然高考真的已經是很遙遠之前的事情了,但他也有在考上的重點大學死抓嚴打績點成績下的排名靠前的工科專業課的底子。
副本期間,也有帶過高中生輔導的任務,所以基礎知識重新梳理起來也并沒有想象的難,但針對語文英語單純為起應試作用的考試技巧和方法還要再臨時抓抓。
姚盞年挑了個靠窗偏僻但安靜的位置翻書做題。
他高挺鼻梁上架着低度數的近視眼鏡,身上的仍舊是昨天臨時換上的喻羽書給他新買的灰色半袖衫,隻是換了條與之搭配起來色系的工裝褲和高幫白靴,過長的頭發為了不擋視線草率地高紮起來,鬓旁碎發修飾勾勒出瘦削的臉型弧度。
雖然外表體型與前世調整得相符,但終究在動态習慣上已然截然不同,帶着與高中年齡外形不匹配的成熟感。
沉溺在深層次思考狀态時候,少年自動屏蔽掉四周環境動态,臉上透着淺層次的漫不經心,挺長姿态随意放松。
系統閑來無事把自己當成管理員學習桌上的全自動機器小人,管理員伸手時給遞橡皮,轉筆不小心掉地上時無痛跳崖給撿筆,演草紙寫滿了就鑽進管理員書包裡提前給抽出一張新的a4紙,主打24小時無條件貼心陪伴。
早在過來之前,姚盞年憑空殘存記憶沿路找了遍正在兼職着的幾家店,提前結了工資,并說明是自己要轉學的原因不再留在本市。
實際他在6201世界線也已經有了可觀收入,就算真正脫離小叔,其實也不用再過于擔心生活費的事情。
說的是隻是在學業上被資助,但卻也私心包含着他的學雜費之餘,其他日常的、所有衣食住行在内的一切開銷費用。
甚至,喻羽書給姚盞年的直接就是他自己的副卡,在銀行查詢餘額時候,一串都夠買他幾百條命的位數險些讓自以為沒什麼眼界的貧困高中生震驚到心肌梗塞過去。
他自己都理解,也難怪他跟小叔會被人誤會關系。
小叔如果哪天臨時起意真想包他,他估摸着都不帶遲疑的,就地上崗。
而且,要不是年齡也沒差那麼大,姚盞年自己也要真的開始懷疑他是不是小叔年輕時候意外弄丢的私生子。
但年幼時候的姚盞年自尊心強,有自己的原則,雖然這個原則說實話沒什麼用。他也隻動了學費,其餘的生活費之類的更多的都是背着喻羽書,他自己偷偷擠時間打工掙出來的。
他沒什麼安全感,那時候跟小叔的關系也很純粹,單純把人家當成個敬仰着的長輩看待。
哪怕知道小叔真的不為所圖,也時刻緊繃着精神,等着白到手的一切需要被加倍還回去的那一天。所以甚至都有在事無巨細記着所有的賬目,想着等正式工作後慢慢還清小叔的資助款項。
這一世回憶過去,姚盞年終于覺察出來,曾經有過好幾次,前世的他因此抵觸尴尬地慌亂婉拒過好幾次喻羽書以各種形式節假日送他的昂貴禮物。
原本隻是想體現自己懂事聽話好養活,也不貪圖名利也不會拆家造反,更不會有什麼不該有的心思,也不會給喻羽書造成額外負擔。
所以不用這般破費的。
效果卻适得其反。
那時候的喻羽書,大概以為這是被姚盞年疏離反感的意思。
姚盞年看着小叔拿着禮物的手攥緊了包裝。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平白的,感覺到了小叔的表情忽然變得格外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