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點太悶了……抱歉,我出去透透氣。”
場外暴雨漸歇。
寬敞外場設有臨時避雨架,夜色裡架上亮燈,同樣鋪設了白繡風格桌布的餐桌,不像屋内隻擺着潦草的幾盤裝飾作用的果盤小菜,主要氛圍嚴肅且以名酒為主的商業宴席性質。
這邊有的隻是擺盤精緻的一碟碟甜品小食,度數不高的甜甜果酒做輔。人工花坪上,有臨時撐上幾架鮮花藤蘿點綴的着的竹椅秋千,上頭有柔軟的鵝絨抱枕坐墊,附近放着輕緩柔和曲調的宴會曲。
外面多半是陪同而來的家眷們的放松休閑主戰地,當然,也有短暫從酒場出來喘口氣的年輕企業家,話題隻是不像屋内老一輩那麼死闆官方的寒暄聊天。
姚盞年也覺得在外面顯然更讓人放松一點,下樓目的達成了個七七八八,隻需要回去,以别的方式分門别類去試探底細。
系統也是第一次見商業場正兒八經的聯誼場面,潛身流連在不同口味的蛋糕桌上,悄悄擠在名門貴媛的八卦群裡不遠處,眨巴着眼偷偷聽着湊熱鬧。
姚盞年尋了處偏僻地方,人煙相對稀疏處。
那裡拐角地方,恰好也有一架秋千。隻是模樣相對樸素一些,還生了鏽,不像是臨時架上的,倒像是一直就被遺忘在了這邊。
姚盞年簡單用紙巾擦了擦表面就坐了上去,銜接處發出“吱呀”年久失修的動靜。方才随手順走了内場上的一盒半開的煙盒和打火機,系統又往他懷裡塞了一瓶易拉罐裝的荔枝味果酒,說這個好喝。
難得可以兀自安安靜靜的坐一會兒。
這個地方隻能虛虛蹭到一點外面的光亮,也幸在被人無意察覺的可能性很低。樹影帶着被沖刷過得潮濕沉重随風搖曳着,虛實相接輪廓裡,随着打火機清脆“咔吧”動靜,火舌掠過,一抹亮光夾在了雙指間。
姚盞年上半身俯身壓在膝蓋上,靜靜低垂着腦袋緩神,眉眼半阖,背對着光影,身形晦暗。青白色煙霧缭繞糾纏在漆黑西裝附近。他輕輕呼出,又不怎麼習慣的咳嗽了幾聲,一隻手在地面上揪着雜草,帶着不自知的,無端焦慮和恍惚。
他的思緒空茫裡,唯一的念頭隻剩下了:好久沒抽過這玩意了,好苦。
半晌,他直起腰來,低頭去整理由于坐姿關系,讓胸腹前布料有了層層明顯褶皺的西裝。
這東西價格直接整整頂上他新手期完美通關一整套無限流副本的獎勵資金。
領口上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沾上去的奶油污漬,姚盞年心不在焉地用袖子草草擦了把,但單單用手也沒法弄幹淨。
左扯右扯的,隻是越來越糟。
在他更徹底把衣服上的污穢弄糊成了一團後,姚盞年莫名聯想到上輩子擦不幹淨也止不住的血迹。指尖蓦然攥緊,情緒下沉,被鋪天蓋地的無端煩躁操控着,冷漠幹脆的想着“實在不行,一會兒找個垃圾桶直接扔了”的想法剛冒頭。
身側,無聲無息間,姚盞年所坐着的秋千蓦然重量一頓一沉。
懸着坐闆的安全鍊銜接處發出摩擦嘎吱,以及清脆碰撞的嘩嘩聲。用餘光留神,他目前跟旁邊人排排坐在秋千上,中間僅僅保持着一拳左右的距離。
緊接着,姚盞年面前就被遞了張幹淨濕紙巾。
姚盞年猝不及防間,身形一僵,呆愣了瞬,沒想到會有人過來,但下意識接了過來,埋着頭道謝。
他也并沒有很在意來者是誰,所以頭也沒擡的擦着痕迹處。
随後。
“不客氣先生,我的榮幸。”
……
姚盞年擦東西的動作一頓,全身繃緊,像是炸了毛的貓崽子。
……因為,耳邊聲音溫潤,蘊着笑意,腔調熟悉。
姚盞年大腦一片空白,條件反射間,卻是指尖松開了剛點燃的嶄新煙蒂,流星下落,火光被他一腳踩了上去,迅速碾磨上去,慘烈的與潮濕泥濘糾纏融合。
……他往外挪動的幅度如果太大的話,會不會更顯的太刻意了。
喻羽書耐心十足地看着面前人表情淡漠着,但擡手揮了揮萦繞着的濃烈煙味,飛快收拾着身上的狼狽。
随即,扇了扇睫羽,體貼開口:“沒關系的,我勉強聞得了煙味。”
“……沒事,不用勉強。”
姚盞年幾秒後,啞着聲音回應。
喻羽書彎着眉眼,近距離看着人。
他在屋内大廳時候,遠遠看過幾眼,總覺得男人很眼熟,心底翻湧起的,也是對于一種安置在都未曾有過一面之緣的陌生人身上,有些相當違和的親切感。
即便想去湊近探究,但那時候,男人正在跟自己名義上的大哥形影不離談笑風生,姿态從容氣質上因為極具氣場的漆黑正裝,帶着點若有若無的張揚痞氣。
他看着看着,怔了怔神。
……或許,對方可能是喻堯曾經帶來的,哪家他曾經恰好一起碰面見到過的富二代朋友,所以才會覺得眼熟?
喻羽書的周圍當時又被堵得水洩不通,他是當家人,又需要撐着場子,于是逼着自己暫時轉移了注意力。
卻在也就幾分鐘間隙裡,不自覺再往那邊擡眸後,蓦然發現男人已經不見了蹤影。
而喻堯仍舊在不遠處,正在跟其他一堆同齡人在恣意調侃互相灌着酒。
……他自己離開的?
他瞬間心底密密麻麻針刺般、彌漫開一種不知緣由的慌亂。強壓情緒心神不定,繼續在屋内待了陣後,最後實在如坐針氈,隻能跟前來探口風的長輩道歉陪酒,就莫名其妙出來找人了。
時刻留意着屋内屋外過廊人群堆裡的每一位面孔,四處尋覓,進進出出好幾遍,但都沒看到人。
意識到什麼後,腳步停頓在原地。
……最大可能的猜測,就是人家已經離開了。
喻羽書低垂着眉眼靜了會,忽然嗤笑一聲,覺得自己挺可笑的,跟忽然中邪、腦子跟抽風了一樣。為什麼就因為忽然間的頭腦一熱,就自顧自的出來找一個不知底細的陌生人,看見人了又怎麼樣。
……或者說是,他的那種荒謬的、異想天開的猜想,怎麼可能是真的。
又不是在拍科幻電影。
結果,在他剛要回去時候,繞過副場人群密集處,想着從後院偏僻地方躲着人回去,就在偏後院深處的竹秋千上,不經意看到了熟悉的、呆呆孤立落在角落那邊的黑色身形。
*
……壞事了。
姚盞年垂着眸子面上不顯,眼睛已經在地上找地縫了,打算幹脆原地退化成蟑螂蚯蚓什麼能瞬間竄進去逃跑的生物。
視線重新從隔壁伸過來一隻白皙手指修長的手,青筋清晰枝狀蔓延:“您好,剛剛沒辦法過來親自招待您,是屋内太悶了嗎,能有跟您在這邊聊聊天的榮幸嗎?”
姚盞年安靜如斯。
……萬一呢,對方不是在跟他說話。
下一秒,旁邊人就更近的湊身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困惑道:“……先生?”
……
良久,帶着不可察的心虛,緩緩牽上面前這隻手,虛虛握着。
面容僵硬到笑都笑不出來,顯得表情完美符合系統所形容的、這幅皮囊的高冷霸總人設,透出一點點若有若無的冷冽疏離:“……有,你有。”
幸好喻羽書不知怎麼的,并沒有過問他的來曆,隻是端着酒杯在從容跟他介紹了遍他自己後,跟他一起靜靜地靠在秋千軟墊上吹着雨後夜風。
期間,出于禮節,喻羽書偏過頭來,朝他舉了舉手裡的高腳杯。
姚盞年左顧右盼,木然的拿起一旁唯一一瓶荔枝味飲品,撬開拉環。
“乒的一聲”,他擡手,輕輕用易拉罐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