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星熾的眉頭間擠出了川字紋。
信紙沾了茶漬,滴上湯汁,掉在泥地面上,剛剛又蹭上老闆的一手油。
付銀朱竟然毫不介意地接過來,還抓得緊緊的。
和之前用手絹輕拭筷子的她,完全不一樣。
“重要的東西,收好啊。”付銀朱三兩步走到他的近處。
陸星熾冷笑,見付銀朱拿手捏着邊沿從左到右劃過,壓緊封口,實在忍不住了:“髒兮兮的,還劃一下。”
她攤開手掌舉在眼前,仔細觀察。
“信,看完了,就用不上了。”
“那也不能随手扔在那裡呀。得撿起來,”付銀朱跟着他,突然擔心自己太絮叨,聲音小了,“老闆要是後來才看到信,他得多着急啊,想交給你,又找不到你。”
“你接過來的,你拿回去吧。”
“哦,那我拿回去燒掉。”
付銀朱把信封疊成小方塊,塞到衣服的腰封裡。
“你可真小心。”
“那是,你放心,我不會看的。”
付銀朱拍拍腰上的那封信。
本來也沒想問,她這一說反而讓陸星熾在意起來。
不是擔心她事後是否私下拿出來讀,而是怎麼會突然如此反應,提到了這樣的事情。
直接問,會讓她更戒備吧?
應當旁敲側擊。先鋪墊一個别的話題:“剛才老闆說夜裡不安全,你不住店裡吧?住處遠嗎?”
“還行,不算遠,别擔心,我身法好着呢。”
“嗯。”
再鋪墊個别的?陸星熾沉默地走着。
付銀朱見他步伐快了起來,小跑了一步,或許是蹭地的聲音,讓對方注意到了,一路上都配合着自己的腳步。
微風輕輕拂過河畔,偶有柳枝擦過肩頭,他們沒再言語。
付銀朱覺得這沉默實在是太尴尬了。
要不要問他怎麼出城呢?剛才那一句,是不是想送自己回去呢?還是說,他覺得危險,想讓自己送他呢?
啊啊啊啊,不至于,不至于。
終于走到岔路口,陸星熾朝前走,付銀朱停下來。
她要右拐。
“我之前想了,”付銀朱從腦海裡撈出陸星熾最在意的話題,“我想過搬離京兆,但我沒錢,對外面也不熟悉,找不到好地方。”
“哦。是不容易定。”
夜色無垠。
而付銀朱找不到能鑽的地縫。
她反反複複品味陸星熾說的幾句話,以及——
吃飯時望向河面的神情,小路上特意放慢的腳步,岔路口安靜道别的姿勢。
付銀朱萬分後悔,她當時淨顧着吹捧自己未曾謀面的偶像,沒注意到陸星熾的低落情緒。
他肯定就是有難言之隐。要不然怎麼突然急着離開幻境呢?
明明這半個月花天酒地……不,隻是揮金撒錢,過得不挺好的嗎?
付銀朱當時沒問,現在心急,卻束手無策。
小棚子的老闆無處找他,自己也沒辦法直接聯絡到他。
她等不及,隻好鼓起勇氣,去找白熒。
白熒幾乎天天來嶽家茶館聽書,代陸星熾給徐大叔打賞,記内容回去給他講一遍。不過,這個瘦弱白淨,似乎面無血色的男子,來去匆匆,從不和徐大叔交流,不像其他熱衷打賞的客人。
付銀朱趕在散場的時候,到大堂找他,望遍每一張桌,都沒看到他。第二次,她提前準備了,記住他的位子,她聽到打闆的響聲,就從後面沖到大堂。
空空的一把椅子。
“有人提前走了嗎?”她在門口問小二。
店小二很不耐煩:“裡三層,外三層,我哪兒看的過來。”
第三次,付銀朱聰明了。
她在入場時分守着。
遠遠的,付銀朱感受到白熒到來的氣場。
白熒一進門,就扶着門框。他走路慢悠悠,似乎頭暈暈的。但是一聽到付銀朱的問好,他精神了。
他就近找座位坐了下來。
付銀朱尴尬地站在邊上,引得其他陸續入場的客人會看一眼他們的情況。
“要不,你坐下來說。”白熒的聲音裡透着困意。
他都說了,那就照做。
“事情很簡單……”付銀朱說了自己對陸星熾非見不可的理由。
“哦,”白熒思忖片刻,“你知道他是什麼人嗎?”
魔尊?按照渡劫幻境當天谷禾禾所說,但是接觸下來又感受不到魔尊的氣場。
魔族的人都有魔紋,他……和白熒一樣裹得嚴嚴實實,也不怕中暑,估計就是擋着呢吧。
“不知道是吧?”白熒催促道。
“大概……是……”
魔尊具體是做什麼的呢?模棱兩可的描述一下,付銀朱都拿不準。
“那算了。”
白熒沒了耐心,揮揮手,讓她趕緊離開。
走就走。小小挫折而已。
說書剛開始,葉鳴舟來到後廚,翻看中午的剩菜,随即搖着頭默默離開。
“怎麼了?”付銀朱問道。
嶽蘿答:“嶽老闆和徐大叔都沒怎麼吃。天熱,沒胃口吧。”
等葉鳴舟再過來在後廚尋覓。
付銀朱才得知真正的原因。
徐大叔這兩天茶不思,飯不想,苦惱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