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瑜料到今日被宣召之事會傳出來,但看到管家一臉嚴肅候在門口時,還是有些意外。
按宋修遠夫妻的明哲保身又愛推诿的秉性,大概猜到等着自己的會是怎樣的疾風驟雨。
果不其然,人剛走到廊下,就聽見宋夫人一聲高過一聲的嚎哭,夾雜着細碎的叫罵。
緊接着一隻茶碗從前廳擲出摔個粉碎:“混賬東西!我宋家上下險些毀在這孽種身上!”
孽種?果然用完了就扔啊。
宋知瑜冷笑一聲,擡腿進門。
“宋家的前途性命不是一直握在父親手裡嗎,誰還能有這等本事?”
二人聞言愣住,不可置信地看向完好無損站在眼前的宋知瑜。
“你,你怎麼還活着?陛下召你,不是因為你行事不察敗露了嗎?”
宋夫人一時忘了哭,直愣愣問出所想。
合着宋修遠夫婦早已默認接受自己欺君賜死,現在隻是怕受牽連而哭?
呵!牽連,到底誰牽連誰啊!
宋知瑜反問:“陛下傳召,隻談論試題看法。難道夫人以為欺君之罪就是本人抵命了事?更何況,這是我一人能辦到的嗎?”
“放肆!”
宋修遠厲聲打斷施法,像是生怕在“欺君”這事上糾纏下去。
“陛下怎麼不傳召别人,單單要見你?還不是你言論無狀,行事不檢!不反思自己,居然還攀咬父母,當真是無藥可救!”
“啊呀,就算不曾敗露。可二姑娘行動差池,陛下豈不是都要算到珩兒頭上!冤死我的兒啊!隻怕連老爺也要受連累,隻當是我們宋家門風不正,家教不嚴!”
宋夫人一臉扼腕歎息,狠狠戳到宋修遠的痛處。
官運前途,嫡子聲望。可比一個庶女的性命安危重要的多,更何況,她不是沒死嗎?
沒死,就怪不到欺君之罪,怪不到自己身上。隻能是她自己,對,隻怪她自己!
“早知你這般行事不穩,當初說什麼都不放你去外面丢人現眼!即刻回房去閉門思過。”轉而沖着宋夫人憤憤道,“盡早安排去拜訪崔家。這樣的女兒,我們家養不起,早點打發了才是正經!”
*
西北角簡陋的芷園裡,小宛張羅好飯菜眼巴巴等着自家小姐平安回來。
“小姐本就是替少爺頂事,如今反倒落埋怨。老爺的心也太偏了!”
宋知瑜倒是淡定,早就看透了這家人虛僞逐利的秉性,不抱期望也談不上失望。
倒是提起宋珩,心裡犯起了嘀咕。
考場當庭宣召,想必不少人對自己的面孔有了印象。最近幾天應是閱卷審核的關鍵時候,萬不能讓宋珩外出抛頭露面。
得想個法子絆住他的腿腳才好……
“宋知瑜!你今日在宮裡是如何毀我名聲的,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一聲叱罵從前院傳來。
緊接着,隻聽“哐當”一聲,院門被人一腳踹開!
小宛起身察看,卻在屋門口正碰上氣勢洶洶、一臉紅色疱疹的男子。
宋珩!
“少爺,您病還沒好,小心……”小宛壯着膽子迎上去擋在宋知瑜身前,又慌着扔過來手帕示意她遮着臉。
宋知瑜心頭一熱——她是擔心自己染上熱毒。
“死丫頭,你給我滾開!”
宋珩朝着小宛猛踹一腳,正踢在肋上!小宛當即縮在地上疼得直抽氣,口裡斷斷續續說着:“小姐……快…快跑……”
院子裡聚了些丫鬟婆子伸着頭張望着,卻不見有上前幫着攔一攔的。
宋珩越發縱着性子,緊攥藤條,朝着宋知瑜的臉就要揮來。
宋知瑜眼神冷冽,端起桌上的粥碗狠狠朝宋珩的頭頂扣了上去!
紅豆湯順着一臉橫肉往下淌,流經之處都還冒着熱氣。本就紅疹遍布的臉上挂着紅湯,甚是狼狽。
“啊——”
宋珩愣是呆了幾秒才反應過來燙,手裡藤條一松,原地轉圈跳腳。
院裡的人像是被雷劈了驚在原地。
擱以前,二小姐早就哭着跑去求夫人做主,反倒被數落一頓。
漸漸地也不去求了,隻有跑出去躲着哭,由着少爺把屋子作踐一通撒了氣後再回來。跑得慢了,可真的是會挂彩的。
怎麼在宮裡轉一圈,就跟換了個人似的?
宋知瑜扶起小宛查看下傷勢,索性并無大礙。扭頭朝院中衆人喝到:“看夠了嗎?還不去禀報老爺!”
宋修遠才斥責完宋知瑜,在家忐忑不安候着,害怕随時有降罪的旨意傳下來。
忽又聽到二小姐把少爺打了!氣得喊打喊殺要人把宋知瑜綁到前廳問罪!
二小姐熱粥暴扣少爺的事迹,一盞茶的功夫傳遍府裡。衆人哪敢輕舉妄動?
宋知瑜倒也配合,不用人請自己便怒氣沖沖直奔前廳而來。
宋珩連呼帶喘将将跟上,臉上的熱湯都還沒來得及擦幹。宋修遠一見心疼不已,手哆嗦着指向宋知瑜正要發作。
“父親可知,今日我宋家上下百餘口人命懸一線!”
宋知瑜橫眉冷對一聲質問,把宋修遠震懵了,竟忘了指責。
“賤人,你惡人先告狀!”宋珩又氣又急,臉上的橫肉都跟着抖三抖。
宋知瑜喝退下人,這才把宋珩如何在芷園撒潑一五一十說出。
尤其說到宋珩那句“你是如何在宮裡毀我名聲”時,隻見宋修遠臉色陡然一沉!
“父親,擢選是兄長考的。無論試卷名字或是聖上宣召,都清清楚楚點明‘宋珩’二字。若兄長再有妄言,今日潑出的是熱粥,明日落下的興許就是虎頭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