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頭聞言小心打量着宋知瑜的臉色,俯身告罪:“奴婢思慮不周,求表小姐恕罪。我這就回屋禀報,把少爺的榻搬出來,與表小姐在這前廳叙話。”
後半句明顯挑高了音量,宋知瑜注意到原本下人們值守往來的院子,眨眼間像清了場。
兩個小厮把趴在榻上的崔福擡出來,随即告退不見。領路的丫頭奉上杯茶,便借口要小宛幫着盛飲子,推推搡搡把人帶走。
偌大的前廳,隻剩兩人。
崔福一襲墨綠色内袍,松垮垮穿着。輕薄的蠶絲被松松地搭在腰間,似乎稍有動作便要褪下去了。
男人寡瘦的臉頰凹陷,眼底青黑一片,俨然一副元氣虧損的模樣。此刻更是笑眯眯盯着宋知瑜挪不開眼。
“今日一見妹妹,身體都輕快許多。妹妹若是早來看我,怕是早好了,這會兒連洞房都能入了!”
宋知瑜暗自冷笑,算到崔家會極力促成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已是能避則避。萬萬想不到居然算計到這份上,清空整個前廳來給自己潑髒水!
宋知瑜起身福禮:“叨擾多時,公子還是靜心養傷的好。”
說罷起身朝外院而去。剛在廊下轉個彎,正瞧見院門禁閉,四周連個值守下人都沒有!
崔福的笑聲在身後響起:“早聽母親說,二妹妹近來心思玲珑得很。果然不得不防!”
宋知瑜心下一緊!知道此刻最忌大聲呼救,那些暗處躲好的下人正等着自己慌神失态然後當場撞破。
到時搶先叫嚷起來,今日這事就算定了性!
可也不能放任等下去,崔家人想必也算着時間,差不多時候就會安排人闖進來,同樣是死局!
宋知瑜逼着自己穩住心神,思考對策。
崔福下半身不能動彈,至少對自己安全不會有實質性威脅。潑髒水無非是說二人暗通款曲,拉拉扯扯之類。
若是他上半身也不能動彈呢?若是他幹脆傷了殘了,昏迷了呢?
宋知瑜計上心頭,整個人忽然松弛下來。
走回前廳,目光四處打量着院中有什麼趁手的物件。
看一圈,瞄上了案幾上碩大渾圓的青花梅瓶。宋知瑜捧在手裡試試分量,不錯!這一瓶砸下去,任是銅頭鐵腦也得開花見血!
“崔公子,你們家的護衛可是要多盡盡心了。”宋知瑜一副閑談的語氣,正對上崔福迷惑的目光,“光天化日,竟有賊人深入内院尋仇。把你重傷昏迷,真是連累我這做客的白白受了驚吓……”
崔福瞬間明白了,掙紮着往後撤身!嘴裡不停告饒:“我是一時昏了頭,求姑娘高擡貴手!鑰匙就在門邊磚縫裡,你……你去拿,我定不叫喊的!”
宋知瑜打定了主意,不為所動。此刻沒有誰比自己更可信,抱着梅瓶一步一步逼近。
“咚咚咚——”
“開門!”
院門處一陣騷動,把對峙的二人唬住!面面相觑,彼此眼神中都寫滿了恐慌。
“跟我玩這心眼子?當我不敢闖進去是吧!”
叫嚷聲漸大,門被踹得嘩啦作響,眼看着就要破門而入。
宋知瑜明白再也不能等下去了!使出渾身力氣高舉瓷瓶,朝着吓癱的崔福就要砸去!
“嘩啷”一聲,門鎖被踹開。
“我說你小子油鹽不進是……吧?”
宋知瑜晃了下神,下一秒與眼前兩個男子目光相接,各自呆在原地。
氣勢洶洶沖在前頭的藍衣男子,此刻僵在廊下。另一個紅衣身影快步跟上,這一眼,宋知瑜心虛手抖,當即便脫了手!
七皇子,祁頌!
碎裂聲打破僵局,崔福這才回過神來。當即放聲嚎哭,往日見了兩人像是見了災星,此刻卻激動得要叩頭謝恩!
“七皇子!小侯爺!求你們做主啊——”
二人對鼻涕眼淚滿臉的崔福視而不見,齊齊打量着眼前的姑娘。
“小女工部尚書宋修遠之女,宋知瑜,見過七皇子、段小侯爺。”
祁頌聞言挑眉,緊跟着上前兩步。
宋知瑜心跳得極快!清和殿前,二人是見過的啊!雖已改了裝扮,說到底還是心虛,不由得往後退了兩步。
“哦豁~”段景琛聽到“工部尚書”時,沖着身旁祁頌擠眉弄眼,一臉促狹的笑意。
宋尚書家的公子,擢選之日獨得陛下宣召。衆人皆言,不是禍事臨頭,便是要祖墳冒青煙了。
宋知瑜猛然想起,段小侯爺本就詩酒風流,崔福這雙腿不就是被他打斷的嗎?
若說這府裡此刻還有人願聽一聽自己的說法,隻有眼前這二位了!
“二位貴人,小女随嫡母前來崔府拜訪。不料趁下人們剛剛走開的功夫,就有賊人前來重傷崔公子,幸而貴人前來,不然小女也要遭受無妄之災。”說着,宋知瑜語帶哭腔深深福了一禮。
祁頌和段景琛對視一眼:賊人?
你是說破門而入的我們倆,還是進來時高舉花瓶氣蓋世的姑娘你自己啊?
段景琛摸了摸鼻子湊到祁頌耳邊:“你說這算自首嗎?”
祁頌擡肘一怼,目光流轉一圈又定在宋知瑜身上。
隻見她覺察後大大方方回看過來,眼裡俱是劫後餘生的慶幸和感激,沒有絲毫閃躲。
“呵!”祁頌輕笑出聲。徑直朝宋知瑜走去,半步之遙,祁頌猛地俯身上前!
宋知瑜維持了半晌的鎮定險些破防,眼中有片刻的慌亂。伴随着心跳,宋知瑜清晰聽到祁頌低沉的嗓音:“裝傻……不如你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