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2日晚上八點十分,錦州市三級甲等大型綜合醫院,大廳。
一群白大褂神情肅穆地站在一塊,有的小聲交談,有的來回踱步,還有的探出頭去看。
“诶,你說今晚這人什麼來頭啊,怎麼把院長都驚動了?”坐在前台的護士小聲地和同事耳語,目光掃視門口站着的那一群職稱特高的主任和院長,語氣中帶了點驚奇和八卦。
同事先和病人指路外科室在哪,再轉頭說:“聽說是京都來的,但具體是誰我不太清楚。”
護士挑高眉頭:“富家子弟?那這後台是有多硬啊,大晚上的能把院長急得直接飙車過來,其他主任也是,平常錦州那些有錢人家出了點毛病請他們動手術就跟請神仙一樣難請的很,那會兒大把大把的鈔票送,也沒見他們像今天這樣積極啊……”
她還想說些什麼,肩膀卻被人拍了一下。
“病人八卦也就算了,你們在工作崗位上還八卦像什麼話?”
護士轉頭,發現是護士長後,有些悻悻地說了一聲我錯了宋姐,下次不敢了。
護士長搖搖頭,轉頭問坐在旁邊的短頭發姑娘:“小鐘,給手術科那邊打過電話了嗎?”
小鐘,也就是護士的同事,聽到護士長的問話,她忙說:“打了,綠色通道已經準備就緒。”
“行,那你們接着忙。”臨走前,護士長瞥了眼護士,語氣帶着點警告:“小艾,平常你八卦兩句我不會說什麼,但這次十分特殊,你不要再亂打聽一些你不該知道的人和事了,聽到沒有?”
小艾撇撇嘴,不情不願地哦了一聲:“知道了知道了,宋姐你也快去忙吧。”
送走人後,小艾有些不爽地說:“擺什麼架子,不過是家裡有點臭錢罷了,還真以為是自己能力大當上的護士長啊?”
一旁的小鐘勸道:“好啦好啦,你小點聲兒,這話可别被病人聽了去,人來人往的,要不小心傳到護士長耳朵裡,到時有的你好受。”
小艾哼了聲,雖然心底不太服氣,但她到底懂分寸,不再多說。
而距離她們數十米外的地方,也正在交談着這次事件的主人公。
“确定是京都的周家而不是錦州的?”一個高高瘦瘦的男人不确定地問。
“确定!不然你怎麼解釋院長也和我們一起等在這兒?”站在他身邊和他同級的中年人壓着聲回道。
“好吧,那他是周家的什麼人?”
“你最近兩個月不看新聞嗎?周家大少爺來錦州的事可不是什麼秘密。”
“額..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近醫院學校實驗室三點一線,還有評估和考核的事,忙的我頭大,哪還有什麼時間看新聞。”高瘦男子說。
“好吧好吧。”中年人左右看了眼,确定周圍沒人偷聽後,忽然壓低聲跟男子說:“梁子,咱可得把握好這次的機會啊,隻要手術成功,審核評估這事兒就穩了。”
梁行堅眼眸一閃,說:“好。”
十五分鐘後,三輛警車圍着一輛救護車從主幹道上轉進醫院内。
很快,一個渾身流着血、陷入昏迷的青年被三個醫生從車上推了下來,擔架車的輪子在地面上快速摩擦滑動。
院長連忙迎上來:“病人情況怎麼樣?”
雖然情況緊急,但随行醫生面上還是保留着對院長的尊敬,言簡意赅:“不太好,全身多處骨折,金屬碎片紮進皮肉裡不說,腦袋還出血嚴重。”
聽完,院長一臉凝重:“小吳,不管用什麼辦法,一定要把病人給我搶救過來。”
吳青峰微微一驚,反應過來快速點頭:“好的,我知道了。”
說完,就邁開大步朝擔架方向跑去。
跟在院長後面的梁行堅和莫強主動請命:“院長,讓我倆也跟過去幫忙吧?”
院長掃視二人一眼,點頭:“梁醫生你去就行,莫醫生留下來。”
莫強微微皺眉:“院長,我臨床經驗在醫院内也算豐富的了,為什麼不行?”
院長沒有立馬回答這個問題,而是看了眼旁邊的梁行堅:“不是要幫忙嗎,還站在這幹嘛?病人的情況能讓你這麼拖着嗎?”
聞言,梁行堅不敢多待,臨走前看了眼好友難看的臉色,又在院長催促的視線下,邁開步往電梯處跑。
等人走後,院長才把視線轉到莫強身上,背着手,歎氣:“強子,這次手術需要萬無一失,一旦出了什麼差錯,我們醫院是負擔不起的,而做手術的醫生更負擔不起,萬一人沒從手術台上活着下來,你說這責任算誰的?”
莫強聽出了院長話裡的考量,臉色恢複了沉靜,卻帶着一絲複雜:“您這是把梁子往火坑裡推啊。”
院長呵斥了他一聲:“你這說的什麼話?!梁醫生資曆雖然比不上你,但人家臨床經驗遠高于你,這次手術交給他我很放心。”
莫強沉默,沒接這話。
二十分鐘後,四輛低調黑色的轎車停在了醫院門口。
從門口走下來的一行人,面色有着和院長一摸一樣的凝重。
“張院長,周…病人情況很嚴重嗎?”
院長面容帶愁,語氣卻不失恭敬:“很嚴重,目前在急救室裡搶救。”
為首的男人歎了口氣:“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
院長默了兩秒,輕巧避過這個話題:“已經驚動京都那邊了?”
男人點頭,苦笑道:“能不驚動嘛,這麼大的事,全都在趕來的路上了。”
看出男人的緊張,張院長寬慰道:“别太擔心,會沒事的。”
男人默了四五秒,從喉嚨裡滾出一聲長長的歎息,說:“嗯,希望如此,”
*
11月3日淩晨零點十一分,幾輛低調奢華的豪車停在了醫院外,從車上下來的人個個穿着非富即貴,均是一臉沉重和擔憂,仿佛每個人頭頂上都籠罩着一層揮之不去且晦暗深重的濃霧。
急診室門口。
男人摟着懷裡控制不住流淚的妻子,溫聲安慰道:“沒事的,别怕,我們的潮笙會沒事的….”
坐在走廊椅子上的其餘人盯着一直亮着紅光的手術燈,面上凝重又焦急,不斷在心裡祈禱着自己的侄子今晚能平安無事。
其中一名穿着唐裝的男子來回踱步,他看了眼憂心忡忡的大哥大嫂,又看了眼坐立不安的小妹小弟,還有其他幾個孩子,在内心底重重的歎了口氣,那種不上不下的感覺就好像有一把達摩克利斯之劍懸在他的頭頂,随時會把鋒利的刀尖直直朝他劈砍下來。
他忍不住想,是不是他連累了潮笙?如果潮笙真的出事,他還怎麼有臉面對大哥大嫂?潮笙要是丢了性命,周家會不會因此而大亂?
周言青想的太多,以至于前來彙報情況的大秘下意識屏息斂聲,不敢再上前打擾領導沉思。
最後還是周言青注意到了他,朝他作了個手勢,大秘心領神會往醫院樓梯間走。
五分鐘後,樓梯口。
“查清了嗎?是誰幹的?”周言青陰沉着臉,問道。
大秘搖頭:“還沒有,兩個肇事司機一個當場死亡一個陷入昏迷,陷入昏迷那個半小時前剛醒就被壓着去錄了口供,什麼方法都用了,這人依舊堅持說是下雨天看不清路才不小心撞到大少的,警方那邊調取了他車上的行車記錄儀,發現他撞上大少車的那刻還及時打轉方向盤,所以司機維森才沒有受到什麼嚴重後果,再加上他沒有酒駕,因此構不成犯罪….”
“而真正造成緻命傷害的是那輛大卡車,警方從死者身體裡查出酒精和類似興奮劑的藥物成分,臨死前,死者右腳還踩在油門上,我們合理懷疑這場車禍不像表面上那麼單純,于是我們順着這條線,查了車主手機上最近的賬戶流動和通訊記錄,但遺憾的是,一切正常,沒有大量收入也沒有可疑電話,簡直像是…..”
周言青接過話頭,語氣低沉:“一場計劃周密、蓄謀已久的謀殺。”
大秘沉默下來。
周言青輕呵一聲,眼底卻沒有什麼笑意:“給我繼續查,不管用什麼手段,我都要知道是誰害的潮笙。”
大秘恭敬地低下頭,應道:“是。”
走廊上,看着周言青離去的佝偻背影,幾個周家的子女都在心底不由地歎了口氣。
也不知潮笙命裡是不是犯兇,周家數次危難皆落于他頭頂之上。
二十年前是這樣,二十年後還是這樣,不管周家給寺廟捐了多少個億,給貧困地區捐了多少錢、行了多少善,都無法阻止這命定不堪的劫數。
“潮笙哥會醒過來的吧?”一個十八九歲的男孩看着急診燈,雙手揉搓,惴惴不安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