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姝被迫生生頓足。密密麻麻的冷汗,驟然爬滿後背。
身旁尖銳的兵器刃,折射出一股股冷白的寒芒。讓本就因戰神坐鎮而壓迫力甚重的房間,更添威壓。
其實她今日沒再刻意僞裝嗓音,與其說再度偶遇,不如說從未逃出他股掌間。
可面對這個閱曆和地位都極高的男人,她會控制不住地膽怯,總想僥幸地再拖一拖。
在遮羞布沒被徹底揭掉前,盡可能多作些準備,多攢出些勇氣和底氣。
然而,該來的終究是來了。
華姝深吸一口氣,緩緩轉過身去。
夕照從窗外搖曳而入,散落在地闆。
橙紅的光茫,為端坐在輪椅上的男人,鍍上一層美麗又溫暖的光暈,讓其剛毅冰冷的俊臉柔和些許。
可她身後,冷汗未消。
華姝提起沉重腳步,一點一點走上前,端方恭謹一拜。
依着身為表姑娘該有的規矩,守住自己最後的底線:“回王爺的話,我……”
恰是這時,屋外有說話聲傳來。
但這人不是長纓。
也不是霍千羽和白術。
*
夕陽西下的田埂上,藥田随晚風搖曳。
霍華羽站在田地頭,用帕子緊緊捂住鼻子,遠遠地厲聲呵斥:“哎呦,這是什麼味啊?你這奴才快離我遠點!”
“二小姐恕罪,奴才這就走遠些。” 小厮挑着兩桶挑糞,匆忙大步往後撤。
霍華羽惱愠地擺手扇着臭味,“你挑這麼多大糞來内院作甚?還不快回外院去!”
“是表姑娘想要給藥田施肥,命小的挑來。”小厮解釋:“昨夜下過雨,原肥經過藥田一晚吸收,明早就沒這麼大味了。”
“那也不行,趕緊拿走!”霍華羽指着他往外轟。
“這、這讓奴才該聽誰的?”小厮猶豫起來。
木屋内,華姝清晰聽見外面對話,想出去幫着說和,又心虛不敢。
原肥确實易惹人厭惡,霍華羽不喜,她完全能理解。原想着這處偏僻,但如今霍霆征用此地,華姝自己也有意暫停施肥。
但也恰恰因霍霆在此,她這會出去,長久待在他私人兵器庫的事,很難不被霍華羽和小厮察覺。
山上的事本就人言可畏,若被發現,更會百口難辯。她自己的清譽已毀了,難道還要再給大昭的戰神抹黑嗎?
華姝為難地看向霍霆,他也在看她。
一雙深邃鳳眸裡,染着似笑非笑的意味:“表姑娘平日的心思,原來全花在這上面。”
沒功夫見他,倒是有閑心打理藥田。
華姝羽睫眨了眨,小聲回說:“也不全是。”
近幾日,全花在他身上才是。
但這話,她自是不會說出來。
偏偏霍霆能看透人心一般,肅臉追問:“那是什麼?”
華姝咬唇沒應,倉促組織托詞時,另一道熟悉聲音接踵而來——
是霍千羽:“姝兒這藥田有大用處,你不喜歡就走遠點呗。”
“憑什麼要我給她讓路?這又不是你白鹭院,我想來就來!”霍華羽這話,顯然還在為午後在白鹭院吃了閉門羹一事,耿耿于懷。
霍千羽才不慣着她,“霍家這麼大,是擱不下你咋地,就不能去别的地方轉轉,非得在這膈應人?”
“我樂意!”
霍華羽不甘示弱,兩人越吵越兇。
華姝越聽越是心急,倆人若是吵到動手的地步,兩邊都是小姐丫鬟們不好拉架,霍千羽坐着輪椅肯定吃虧。
“王爺稍等,我去去便回。”她一時顧不得其他,丢下霍霆,跑到門外悄悄查看情況。
遠遠望去,藥田地頭上,霍華羽背對這邊而立,對面霍千羽坐着輪椅。雖然身量矮上一截,但氣勢不輸半分。她身後跟着丫鬟,還有白術。
幸好,霍華羽身邊除了丫鬟,沈青禾也在。
許是還惦記着與霍玄的親事,沈青禾有意幫襯霍千羽這位未來小姑子,“好了,華羽,一點小事沒必要動怒。”
霍華羽:“分明是她先不講道理!”
霍千羽:“你說誰不講理?”
兩人像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又要對罵起來。旁邊的婢女們,怎麼勸都勸不住。
“你家姑娘在何處?”沈青禾忽然看向一旁的白術,“不如請她出來,由她自己做決定。”
“姑娘在前頭,我這就去請!”
白術說完,擡腳就要往木屋走來。
聞言,華姝臉色一白。
她焦灼地看看前面,又看看背後屋内、閑适翻書的男人,一時捉襟見肘,不知該先顧哪面。
隻要白術過來,她在霍霆兵器庫停留多時的流言蜚語,不消半日,就會傳遍整個霍家。
“不用去!”
突然這時,霍千羽伸手攔住白術。
她義正言辭道:“自打姝兒救我性命,我就發過誓言:姝兒的事就是我的事。今日這事,我能替她做主!”
“哎呦喂,我倒是把這茬給忘了。”
霍華羽扔用帕子掩着面,譏诮道:“華姝不惜毀掉清白救了你一命,你們姐妹情誼确實感天動地。”
“你給我住口!”
霍千羽頓時像是炸毛的公雞,指着她厲聲訓斥:“姝兒清清白白!你再敢胡說,信不信我讓人撕爛你的嘴?”
“是我胡說,還是你眼瞎?”
霍華羽一把拉過去沈青禾,“青禾小姨,你來說!那華姝從山裡回來後,胸脯大了一圈,是不是被野男人摸大的?!”
沈青禾一時沒反應過來,支支吾吾:“我……”
“好啊,沈青禾!原來是你教唆華羽,枉我之前還敬重你是長輩!”
霍華羽擋到沈青禾面前,“小姨隻是實話實說。華姝她做了醜事,還不興人說嗎?”
霍千羽握緊輪椅扶手,努力壓住火氣:“那是姝兒最近個頭長得快,衣料不合身罷了。”
“掩耳盜鈴,也就你自己信。這種事,府上早就傳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