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六嬸被看得莫名心頭一軟:“當然,你回來之前你爸就張羅着打了兩組大衣櫃,給你隔出了一個小卧室,去看看吧。”
說完她牽着林飛魚推開了虛掩的卧室門。
入目是一張雙人床,床上枕罩被套是一整套的牡丹花,窗邊并排放着兩張桌子,一張放着友誼牌雪花膏和毛線等東西,另外一張高高堆放着兩排書和兩個墨水盒。
再往裡是被兩組樟木大衣櫃隔開來的小房間,很小,小得隻夠放進一張小床和一張小桌子,床上的枕罩被套同樣是牡丹花紋的,旁邊還有個小窗子。
林飛魚這裡摸摸,那裡看看,眼裡仿佛有細碎的星子在閃耀。
外面常明松拿着個裝着水的破碗和一小把舊米去而複返,但沒有糖,他尴尬地說家裡本來還有半包糖,現在卻是半顆都找不到,肯定是他兩個女兒偷吃了。
話剛落地,外面就傳來了一個大義凜然的聲音——
“主席說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爸爸你哪隻眼睛看見我偷吃了,是左眼還是右眼?”
一道微光擠過門口,一個細高條兒的女孩子走了進來,白襯衫藍裙子,黑黑的頭發梳成兩條麻花辮,皮膚比雪花膏還要白。
常明松沒作聲,朱六嬸先皺起了眉頭:“常美,小孩子可不能這麼沒大沒小,快跟你爸道歉!”
常美瞪着眼睛,小臉又傲又倔:“我不道歉!我又沒有偷吃,六奶奶你怎麼不批評我爸,小孩子不能沒大沒小,難道大人就可以不分青紅皂白嗎?
好厲害的嘴巴。
好漂亮的臉蛋。
這兩個同樣吸人眼球的武器組合在一起,讓林飛魚不由看呆了。
朱六嬸被噎得眉頭緊皺:“明松,常美這性子你可得好好管管了,小小年紀就這麼牙尖嘴利,長大了還得了?”
常明松這次沒說女兒沒女孩子樣,一隻手插進頭發撓了撓,笑道:“常美雖說嘴巴不饒人,不過這孩子從來不說謊,這次可能真是我冤枉她了。”
常美堅決不吃半點委屈:“不是可能,就是冤枉了,大白兔奶糖不是我偷吃的,是常歡那隻豬偷吃的。”
這話一出,又一個身影跑了進來,這次還是個女孩,但長相完全是常美的對照組,用三個字來形容就是:矮、壯、黑。
“你說誰是豬呢?你說誰是豬呢?常美你條粉腸,我撓死你!”
一眨眼的功夫兩姐妹就扭打在一起,戰況十分激烈,再次把林飛魚給看傻眼了。
不過兩個大人很快下場,兩姐妹被常明松一手拎着一個回家教訓,朱六嬸嚷嚷着讓常明松下狠力教訓,然後找出搪瓷盆就要去飯堂給林飛魚打飯吃。
在朱六嬸要走出家門時,林飛魚叫住了她:“六奶奶。”
朱六嬸回頭:“咋了?”
林飛魚嗫嚅道:“六奶奶,我媽媽她……她會死嗎?”
“呸呸呸!胡說什麼,你媽肯定不會有事的!”朱六嬸往地上吐唾沫并跺了三腳,随後下令,“天快黑了,你去把窗口的衣服收起來。”
朱六嬸走後,林飛魚躊躇着走到照片下,伸手夠了夠,沒夠着,又找來把椅子爬上去,她伸手輕輕碰了碰照片上媽媽的臉,小聲說:“媽媽,我是飛魚啊。”
屋裡靜悄悄的,沒人回答。
收完衣服朱六嬸還沒回來,林飛魚抱着枕頭像小貓兒一樣在床上滾來滾去,晚風吹來,小窗口飄進來一股淡淡的花香。
她爬起來一看,才發現窗外種了棵兩層樓高的鳳凰樹,大院的樓跟樓之間是一條三四米寬的小路,而這棵鳳凰樹正好擋在了十八棟和對面的十五棟樓中間。
對面二樓突然傳來微響,一個穿白色衣服的男孩出現在窗邊,下一刻就見他探出半個身子,伸手去夠窗外的鳳凰花。
落日的餘晖大片灑下來,為紅色的鳳凰花披上一身霞光,層層疊疊的花瓣仿佛燃燒的火焰,微風掀動,男孩長長的睫毛和發梢在夕陽中泛着柔柔的光。
時間和空間定格。
林飛魚看着那張比常美還要好看的臉,莫名屏住了呼吸。
這時,頭發散亂的常歡跑了進來,臉上比剛才多了幾道紅痕,隻是不等她開口,常歡就用力扯她的手臂,還緊張喊道:“快,快關窗!别讓江起慕的媽媽看見你!”
江起慕?
這應該是對面男孩的名字。
可為什麼不能讓他媽媽看見自己,林飛魚這樣想,也這樣問。
“因為江起慕的媽媽是個瘋子,會打小孩!”
常歡雖然壓低了聲音,但嗓門依舊不小,對面的男孩顯然聽到了。
他望了過來,神色冷漠。
林飛魚的腦子瞬間短路,不知道該做出什麼反應。
下一刻,男孩探回身子,“砰”的一聲關上窗,拉上窗簾,動作一氣呵成。
又下一刻,常歡扔下一句“你死定了,江起慕肯定是想過來打你!”然後跳下小床,飛一般沖出去,對面很快傳來關門的聲音。
林飛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