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飛魚玻璃般的眼裡蒙了層水霧:“瞎婆婆說人死後會變成鬼魂,而且隻有最親的人才能看到他們,所以我要去找我爸爸的鬼魂。”
常歡更震驚了:“你怎麼跟瞎婆婆說話了,你難道不怕被吃掉嗎?”
瞎婆婆其實不瞎,她隻是因為長了白内障視力不好。
可她脾氣真不好,尤其讨厭小孩子,看到小孩子必定要大罵出口,加上她眼睛蒙了一層白色的東西,所以大院的小孩都很害怕她,覺得她像《西遊記》裡面會吃小孩的老妖怪。
林飛魚搖頭說:“瞎婆婆不吃小孩,而且她還給我糖吃,我不跟你說了,我要去找我爸爸的鬼魂了。”
常歡糾結了一下,很快就決定放棄去拍公仔紙:“我跟你一起去找。”
林飛魚瞪大眼睛:“你不是要去拍公仔紙嗎?而且你不是我爸爸最親的人,你看不到我爸爸的。”
常歡撓了撓鼻子:“我不找你爸爸的鬼魂,我找……我媽媽的鬼魂。”
其實常歡已經不記得她媽的樣子,她媽過世時她還不到兩歲,隻是她覺得如果媽媽還在的話,肯定會給她綁頭發,會給她買漂亮的裙子,她也不用整天擔心爸爸會娶個後媽回來。
“好,那我們一起去找。”
林飛魚覺得這個決定很好,等找到他們的鬼魂,到時候她有爸爸,常歡也有媽媽,多好啊。
常歡問:“那我們去哪裡找?”
林飛魚說:“瞎婆婆沒說,不過她說鬼魂怕人,所以我想人少的地方應該可以找到他們。”
常歡歪着腦袋想了下:“我知道哪裡人少,跟我走。”
常歡風一般掉頭就跑,林飛魚緊跟其後。
隻是兩人把大院附近人少的地方都翻找了個遍,都沒有找到親人的鬼魂。
兩人饑腸辘辘回到家,林飛魚還以為她媽會跟平時一樣,要到半夜三更才會回來,不想一進門,就看到她媽坐在桌邊,兩隻眼睛深幽幽盯着門口。
她咽了咽口水,小聲喊道:“媽媽。”
李蘭之面無表情看着她:“你去哪裡了?”
林飛魚低垂着頭,不敢看媽媽的眼睛:“我跟常歡出去玩了。”
她覺得媽媽看她的眼神很奇怪,就跟那天在靈堂一樣,讓她莫名心慌和害怕。
這幾天媽媽早出晚歸,她們幾乎碰不到,就算碰到了,媽媽也不看她,更不跟她說話,好像她是透明的。
媽媽每天晚上都睡不着覺,像熱鍋裡的煎魚一樣翻來滾去,媽媽掉的頭發也越來越多,地上都是她的頭發,媽媽好像生病了,還變得很陌生。
不過她想,隻要她把爸爸找回來,媽媽就會好起來。
倏地,李蘭之蹿到她面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厲聲問道:“你爸爸走那天,你是不是給他寫了一封信?”
林飛魚這一次是真的被吓到了,聲音帶上了哭腔:“媽媽……”
李蘭之挑高着眉,聲音又尖又利:“說啊!你給你爸爸寫了什麼信?好端端的你為什麼要他寫信?”
林飛魚手腕被攥得生疼,眼淚吧嗒吧嗒掉下來:“我……我……”
李蘭之眼睛通紅,歇斯底裡嚷着:“你知道不知道,就因為你那封信,你爸爸才會……”
“蘭之!不要說了!”
章沁跑了進來,打斷李蘭之即将要說出口的話,又把被吓得渾身顫抖的林飛魚從她手裡解救出來。
她把林飛魚抱下樓去,交給嫂子羅月嬌照顧後才返回樓上,李蘭之癱坐在地上,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章沁壓着聲音怒道:“你知不知道你剛才在做什麼?要是我沒及時上來阻止你,你是不是就想把林老師死的責任全部推到飛魚身上?”
李蘭之紅着眼:“林有斌說當時有成是想看信才不去甲闆,如果沒有那封信,有成就不會呆在船艙内,那他就不會死!”
章沁按捺着怒火:“林有斌是個什麼人,别人不知道,難道你也不知道嗎?那就是個從小滿嘴謊言的家夥!不說他講的是不是真的,就算他說的是真的,那也不是飛魚的錯,林老師的死是個意外,你可以怪駕駛員,也可以怪航運公司,甚至你可以怪老天爺,但就是不能怪飛魚,她不過是個九歲的孩子,你一個做母親的對她說那樣的話,你是想把她逼死才開心嗎?”
李蘭之嘴巴張了張,她想說她沒有,但喉嚨好像被什麼堵住。
細碎的微塵和飛蛾在燈泡下亂舞,把光線切割得支離破碎,一如這個沒了林有成的家。
章沁沒再看她,轉身離去。
沒走多遠,身後就傳來斷斷續續的嗚咽聲。
兩天後,有關撫恤金的消息被傳得沸沸揚揚,據說會給每個死者的家屬一次性賠付五百元。
在這個豬肉一斤隻要七毛六分,大米一斤隻要一毛三分錢的年代,五百元雖然不是巨款,但足以讓各路牛馬蛇神動心。
這天,林家迎來了一位稀客——李蘭之的後媽田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