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璟初擡眸瞧過去,視線不經意間與她對上。
賢妃生得很美,氣質溫婉娴靜,她嘴角含着柔和體貼的笑意,舉手投足間亦是從容優雅。
她笑着微微緻意,這才側身坐下。
徐貴妃的眼神有意無意落在她的小腹上,賢妃身材纖細,不曾顯懷,但徐貴妃明顯能感覺到自己鼻頭發酸,豔羨與嫉妒交織,一時忙急急扭過頭去。
殷璟初微微一笑,能感覺到殿内氣氛有些凝滞。
皇後在上悠悠品着茶盞,見無人說話,便笑着望向賢妃道:“陛下體貼你,本宮免了你半個月晨昏定省原是讓你好好歇息,皇嗣要緊,怎麼今日又出來了呢?”
皇後的語氣中透着濃濃的關切,但仔細一聽卻不是那般意思。
賢妃抿了抿嘴,笑吟吟道:“陛下和皇後娘娘體恤臣妾,但臣妾不能恃寵而驕。眼下身子并無大礙,自然要給皇後娘娘請安,皇後娘娘可不要嫌了臣妾才是。”
二人這番對話看似尋常,但仔細想想皇後話裡的“皇嗣要緊”很是耐人尋味,意指賢妃不安心在宮裡養胎反而往外跑,不将皇嗣當一回事,皇後這是扣了一頂不大不小的帽子在賢妃頭上啊。
賢妃不是個傻子,當即敏銳地感覺到了。她将抛過來的球又踢了回去,話裡字字句句都是對皇後的敬重,無論心裡是不是這樣想,但面子功夫做的足夠,令皇後無可指摘。
殷璟初心下微歎,愈發印證賢妃絕不是傳聞中的溫柔無争。
徐貴妃聽了這話,心裡再也忍不住,她坐直身子别扭道:“賢妃妹妹藏的可真好,三個月的身孕不聲不響的。陛下眼見十分重視,聽說前兩日流水一般的補品入章台宮,連太後娘娘那邊都喜不自勝。”
徐貴妃是個直性子,有什麼說什麼。皇後雖然瞧不慣她往日酸言酸語,張揚拿喬,但今日這番話皇後難得沒說什麼,反而是看戲一般的表情掃了眼她,而後垂眸品起茶來。
玫妃喜歡與徐貴妃别苗頭,但子嗣一事上她和徐貴妃一樣艱難。想起賢妃也是幾年不曾有孕,怎麼說懷上就懷上了呢?她朝賢妃望去。
賢妃早料到今日這番場面,她微微一笑,不疾不徐道:“貴妃姐姐真是高看妹妹了,哪裡是什麼藏着掖着呢?妹妹也是後知後覺,前兩日起身不舒服請了太醫來這才知道,當即就派人禀報了陛下和皇後娘娘。我也是喜的不知該怎麼辦,陛下和太後娘娘都這樣看重倒讓我不勝惶恐,唯恐辜負了陛下和娘娘。”
話落,她面上閃過幾分憂心。
到底是初次懷孕,有這樣的擔心在所難免。
若放在往日,徐貴妃定然不放在心上,但今日賢妃這番話在她看來卻像是惺惺作态,故意炫耀一般。
其實二人往日沒什麼龃龉,一貫太太平平相處。在東宮時,二人同為良娣,但徐貴妃是陛下的第一個女人素來得臉,賢妃背後有家族,也算勢均力敵,賢妃性子溫柔和善與世無争,她也一直不曾将人放在眼裡。
如今可好,若真是面上說的與世無争,别無所求,徐貴妃死也不信。
岑容華嘴角含笑,語氣親昵道:“陛下和太後娘娘都這樣看重賢妃娘娘,有陛下的龍氣和太後娘娘的祥瑞之氣庇護,賢妃娘娘定能平平安安誕下小皇子來。”
皇後聽到這話,她握着茶盞的手頓了頓,眼神中的笑意淡了幾分。
殷璟初垂眸,岑容華想要讨好賢妃沒錯,可要緊的是那句“小皇子”,若是說平平安安誕下皇嗣,這話自然不要緊。
可偏偏她着重強調那句小皇子。
徐貴妃驟然擡眸,她盯着岑容華,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嘴角道:“本宮竟然不知岑容華會看懷相,這太醫院的太醫都不及你慧眼。本宮瞧你恩寵平平,做嫔妃沒什麼前途,倒不如去做太醫幫人看懷相好。”
這話着實有些尖銳刻薄,岑容華怔了怔,面上一陣紅一陣白,她急聲想要辯駁,但才擡起頭便像是受到了什麼示意一般,不甘地咬着嘴唇低下頭去。
殷璟初忽覺有趣,順着岑容華的視線望過去。
是面色沉靜的管貴嫔。
她忽然有些明白為何陛下要讓管貴嫔做二公主的養母了。
宮裡主位以上嫔妃不多,但也不算少。管貴嫔的資曆未必比岑容華深,但陛下甯願讓沒有子嗣的管貴嫔做一宮主位,擔着教導二公主的名義,也不願意讓岑容華做主位。
從今日的這一切看來,岑容華算不得聰明,甚至有些擰不清。
正所謂槍打出頭鳥,這話不假。
人人都知道,徐貴妃是豔羨賢妃有孕,旁人都不曾開口搭腔,偏岑容華哪壺不開提哪壺,這才被徐貴妃發難。
賢妃嘴角的笑意也淡了幾分,她手輕輕搭在小腹上,望着徐貴妃淡淡道:“天漸熱,貴妃姐姐難免心煩氣躁,不過也要保重身子才是。正巧妹妹宮裡有前兒陛下賞賜的荔枝蜜,妹妹如今有孕是用不上了,不如轉送給姐姐凝神靜氣,還望姐姐笑納。”
賢妃的反擊中透着無言的挑釁與炫耀,她太明白貴妃的脾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