課室外的雨‘沙沙沙’細細密密的往下刷,刷的地上屋頂濕哒哒成了澤國。花莺心裡有點難受,像有一群小螞蟻,在她心頭齧來齧去。
學究坐在上位,摸着胡子神情怡然的聽小童背書。他怎麼一點不着急呢?花莺一邊埋怨學究,一邊屁股下像紮了釘子,時不時挪動向外張望。
花莺身邊的座位空蕩蕩的,姜文旭遲到了。讀書這些日子,姜文旭從沒遲到過。
今天為什麼遲到呢,花莺想,是下雨路滑不好走嗎?屋外的雨越下越密,密密急急的雨絲成了一道水簾,把窗外的的樹木院牆渲染成模糊。
密密麻麻的雨絲“刷刷刷”打在屋頂,打在花莺心上。前幾日的埋怨氣悶,都忘到耳後。
他……怎麼還不來呢?
花莺心裡眼裡都是對姜文旭的擔憂。
“嘣嘣嘣”戒尺敲在書桌上的聲音驚醒花莺,身體側後魯達小聲喊她:“花莺、花莺,學究叫你背書呢!”
花莺一個激靈站起來,擡頭偷瞄學究臉色,學究臉色清淡看着她。這一下比外邊的雨還讓人靈醒,花莺趕忙手背後,挺起小胸脯:
“曰春夏,曰秋冬。此四時,運不窮。”
好在她功課也沒偷懶,随口就能背出來,解釋也沒問題:“春、夏、秋、冬,是四季,意思是一年有四個季節,春去夏來秋去冬來,循環往複,永不停止。”
解釋完,就該背珠算口訣:“一去九進一,二去八進一,三去七進一,四去六……”
“叩、叩、叩”清晰卻稚嫩的敲門聲響起。
“進”學究聲音清淡如水。
課室門打開,姜文旭小小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一身青布夾衣,頭發有些濕,有幾縷還濕濕的黏在額頭上。臉色越發白,以前是雪潤白,現在卻因為冷,肌膚下的血色全沒了,變成冷冰冰白色。
眼珠子烏烏的,好像被春雨融了,可憐的嘴巴變成粉紫色。肩膀袖口洇成濃重的濕色,一手鬥笠一手蓑衣,都被雨水浸透了。濕漉漉的沉。褲腿更是濕透了粘在一起。腳上木屐像是刮洗過的,隻有一點淺淺泥色,可是明顯已經濕透了。
花莺看着姜文旭,嘴裡呆呆的念着:“四去六……四去六……”
雖然這樣冷寒,姜文旭卻依舊安靜,躬身跟學究告罪:“童子下坡時滑到了,回家換了一身衣服,故而來遲請學究原諒。”
“去坐。”王學究并沒有多說什麼。
姜文旭又鞠一躬,一手鬥笠一手蓑衣往座位來。他走過的地面,留下幾個淺淺濕濕的腳印、水滴。
花莺吃驚又呆呆的看着姜文旭走過來,嘴裡無意義重複:“四去六……四去六……”像個呆頭鵝,傻乎乎的。
姜文旭從花莺身後過的時候,低聲:“四去六進一”
花莺傻呆呆跟着念:“四去六進一”
姜文旭:“五去五進一”
花莺無意識:“五去五進一”
姜文旭低頭坐下:“收心。”
花莺一激靈,眨眨眼擡頭看學究。
學究面無表情看着她,花莺……
花莺打起精神,大聲:“六去四進一!七去三進一!八去二進一!”
好不容易挨着背誦結束,交上功課。花莺不敢明目張膽關心姜文旭,可是心魂都跑到他身上。
看着姜文旭背着手站起來背功課,花莺忍不住身體微微後傾,眼角恨不得扯到太陽穴上,側着往姜文旭身後看。他的手濕白濕白,很冷吧?袖口都濕了。
就在這時,姜文旭恰到好處打了一個寒顫。花莺心疼的很,他不會傷寒吧。
悄悄、悄悄、悄悄,像螞蟻挪動小腳腳那樣,花莺悄悄靠近姜文旭,這樣他就能暖和一點吧?
學究坐在上面,把所有小動作看在眼裡。看着姜文旭站的不偏不倚,目不斜視背書,學究心裡笑罵:臭小子,有本事,你嘴角别往上翹。
再看看懵懂無知,滿臉擔憂的花莺,王學究又在心裡喟歎:小花莺要倒黴了。
花莺這堂課上的有些心不在焉,一時想姜文旭摔的厲害不,也不知道摔疼沒,有沒有人扶他?一時想這幾日,他可憐巴巴跟着自己,都沒人跟他玩;一時想開學時,他們倆好的一個人一樣,一起吃一起玩。
腦子裡亂哄哄擠成一團,最後想着姜文旭當初說,這裡太遠,太貴他不來。
可他還是來了,他那麼聰明,是不是來的時候,就想過刮風下雨怎麼辦?這還是下雨,下雪怎麼辦?尺厚的雪上坡下坡,小小的他該多難。
花莺的心疼的很,她有些責怪自己,怎麼能這樣冷落姜文旭,明明那天他說過自己不一定能來。
花莺東想西想自責又心疼,好不容易熬到午間休息,等學究一離開,花莺拉起姜文旭的手:
“跟我走。”
姜文旭也不問也不遲疑,站起來任由花莺牽着往外走。課室外是寬寬的前廊,有七尺多寬鋪着木闆台,方便童子們雨雪天氣時玩耍。
花莺并沒有在這裡停留,而是帶着姜文旭沖進雨幕。姜文旭依然沒有任何疑問,花莺牽着去哪兒,他就跟着去哪兒。
“啧啧”房舍裡的王學究‘啧啧’搖頭,黃晚娘見了,從裡邊挪步到窗前,也跟着往外看,看了一眼奇怪:
“哎?那是花莺和文旭,他們怎麼不打傘,這是準備幹嘛?”
王學究笑的有點意味:“姜文旭準備好好收拾花莺呢。”
“胡說什麼呢?”黃晚娘嗔了自己相公一眼“明明是花莺拉着文旭走,要收拾也是花莺收拾文旭,怎麼會是文旭收拾花莺?再說就文旭,跟天巴巴兒跟着花莺那可憐樣,給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刺兒花莺。”
王學究對着黃晚娘拱手,誠懇到:“還是娘子見事明事,為夫着相了。”
黃晚娘有點開心,四十餘歲的婦人,看起來宛若三十。
花莺拉着姜文旭走進涼亭:“你還冷嗎?”
姜文旭搖頭。
“坐吧”花莺指指石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