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歸拽着鬥篷的系繩怒氣沖沖地快步走,心中碎碎念:小魚隻該我來照顧,舅父怎麼這樣拎不清!
一路走到禦書房外,她望着那匾額,不平收斂,心境又拐了個彎。
此時宗帝身邊的大總管賈元正出來,瞧見不歸便笑了:“郡主身體安康了?外出這麼久,可把陛下和老奴念壞了喲。”
不歸看見他,亦是十分複雜:“賈叔。”她吸了一口氣,“賈叔,舅舅在裡頭嗎?”
“在,在!陛下本想忙完就去看看郡主的,沒想到您先來了,快進去吧,陛下他見了您定然高興!”賈元自己也高興,躬着腰不住地笑,看得不歸也帶了笑,隻是澀然。
這位大總管比宗帝年長一些,從宗帝還是少年時便一直貼身伺候,為人仁善忠厚,也十分疼不歸。
前世宗帝驟然駕崩,她在宮外公主府,宮中被他人掌控,是這位頭發花白的老宦官帶着遺旨逃出了宮,艱難地前去送給她。
不歸鼻子略酸,抽了抽氣溫聲問:“賈叔健步如飛,身子骨還是這樣硬朗,這是要往哪去呢?我剛回家,不太清楚宮裡的新情況,您知道我帶回來的那個小孩在哪麼?舅舅準備怎麼安置他?”
“您問到同一件事喽,陛下讓小公子暫時住養正殿,老奴正要去收拾呢。”
養正殿是宗帝的寝殿,也就是說楚思遠的着落還有回旋。
不歸點點頭:“那孩子怕生得很,勞您多照顧他些。”
“一定的,您放心。”
不歸謝過他,擡腿走進了禦書房。
她屏氣斂息,走過熟悉的路,這裡的一磚一瓦熟悉得近乎叫人昏阙,甚至還能看見一個陰郁的女帝别扭地左手握筆埋首在龍案間,肩上厚裘落地不撿,玉碗藥涼不喝,朱筆不知疲倦地批過奏折,在陰冷孤寂之中隻有一隻老貓的鳴叫卷入了一點活氣。
冰冷的帝王威儀積澱了幾代,早已滲入一毫一縷。
隻是這一次埋首在那裡的是個瞧着儒雅清俊的男人,是給予她所有庇護和疼愛的參天大樹。
不歸站在門扉外,安靜地望着處理政務的舅父。
宗帝批完一本,一個擡眼看見門邊的不歸,微凝的眉解開,眼中霎時間湧起了無盡笑意:“不歸回來了?”
不歸應了一聲,來到龍案前,喉頭哽咽:“舅舅……不歸回來了。”
宗帝立即吩咐宮人搬來椅子,讓她坐在自己身邊,擡手撫摸着她頭發,神情憐愛:“怎麼哭了?”
不歸逼回淚意:“太久離家,想念舅舅了。”
宗帝笑歎着微微搖頭:“到底還是個丫頭,一路受了不少苦楚吧?朕瞧你得了些錘煉,進益了。”他輕拍着不歸的手,“回來便好呐。”
“舅舅身體可好?别被那些啰嗦政事絆住,千萬保重自己。”
宗帝一哂:“你這小輩……朕年富力強,你才得養好自己呢,朕可是聽禦醫說了,你在外頭胡來了。”
“以後一定将養回來,您别擔心。”不歸定了心神,咽了幾次,又笑道:“舅舅見過小魚,覺得如何?”
宗帝點頭:“是朕的好孩兒,難為你把他毫發無損地帶回來,朕瞧這孩兒秉性純良,又疼又是愧疚,今後定然要好好償補他。”
不歸急忙接口:“那您準備把他安置在哪?”
“朕先看他一段時日,再做定奪。”
“舅舅,若您信得過,廣梧宮便是他的家。”
宗帝看了急于自薦的不歸一眼,忍着笑意道:“這整個皇宮都是他的家。”
不歸抿了唇,豁出去了:“舅舅!不歸願意親自教養小魚,我向您保證,必然待他至善!”
宗帝故作皺眉:“你怎有此心呢?你素來體弱,年歲又和他相近,以後瑣事也多,哪裡顧得來教養他呢?這皇子教習之事至關重要,不歸來監護,怕是不能服衆。”
不歸挺得越發直了,言正辭厲道:“我從千裡外接他回來,有何不能?于公我是您的臂膀,于私我是您親自帶大的侄女,是小魚表姐,難道您對不歸不放心嗎?”
宗帝琢磨一會:“舅舅擔憂加重你負擔。”
“絕不會!那孩子懂事乖巧、聰明伶俐,乃是個流落民間的天才孩兒,極是好教。”
“唔……”宗帝咳了一聲,假意很是為難的樣子:“如此雖好,隻是不巧,朕已在暗地裡将小魚托付給麗妃了。”
不歸驚惶失色:“絕對不行!舅舅,這不行,不行!”
宗帝又咳了一聲:“如此吧,若不歸能說服麗妃放棄小魚的撫養權,那他就歸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