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不歸起床洗漱完,推開門剛要出去,卻見個小小少年等在了階下。
先前繡房已經把完工的衣物送了來,不歸一件一件看過,滿意的才給了他,但他覺得太華麗,依舊穿着她那幾件舊衣。不知怎的,今天倒是穿上了。
楚思遠來到宮裡也有一段時間了,精細養了這麼久,瞧着沒那麼瘦弱了,白臉星目的,又一身新衣上身,頓時俊俏得不行。
不歸眼睛亮了:“今兒這麼早起?”
楚思遠笑:“嗯。”
其實素來都早的。第一天到這兒時,他天沒亮就爬起來,揉着眼想去揉面團,等看清了華麗不似人間的屋子,才坐了回去,但也沒再睡着,要不發呆,要不去看書。
不歸走下去摸他頭:“思遠,新衣很适合你。”
“姐姐,你還是叫我小魚吧。”楚思遠含笑凝視她,“新名字聽着,我總覺得不真實噻。”
不歸存心逗他:“小思遠,小魚兒。”
他認真道:“楚思遠和小魚是不一樣的。”
“哪不一樣了?”
“姐姐你低一下頭。”
不歸好脾氣地低頭,把耳朵湊到他跟前,隻聽他小聲認真說:“楚思遠是你兒子,小魚就不是。姐姐,你想要楚思遠,還是小魚?”
不歸歎了口氣,蹲在他面前,抓着他的兩手耐心問:“你還不高興是嗎?那阿姐給你取的名字,你是不要嗎?”
楚思遠垂着眼注視她,不知是大清早眼神不好還是人的感情過于細膩矯情,不歸總覺得他要哭了。
雖然楚思遠還是笑了:“沒有的嗦,姐姐,早上好。”
不歸捏捏他的鼻子:“早上好,思遠。”
“那我回去寫點字。”
“去吧。”
不歸看着他的背影有些疑惑,一時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便和羅沁一道去内務府。因離宮兩月,回來後又專心于楚思遠,她自己掌控的東西少了些,總覺有些不妥當,便想趁着這幾日前去檢查一下。
到得内務府,總管将大事名錄呈上,各部全月的開支與比對,還有珍寶稀品的出入,各宮的花銷最多的是傾鸾,其次是廣梧。不歸看了同羅沁說笑:“麗妃一來,咱們宮的奢侈頭名總算能摘一摘了。”
羅沁看了咋舌,再看近月的進貢更吃驚:“這麼多?”
“風調雨順麼,孤在外面看了一圈南北,兩邊富庶不相上下,但南邊商行更為興盛。”她興緻勃勃地盤算,“若是廣開商路,先通楚,再聯外域,朝政安穩十年下來,赈天災,寬賦稅,到時再列管财,不愁上下連富……”
她思維跳躍得快,羅沁毫不留情地打斷:“您先看手中的三畝地吧。”
不歸笑了笑,停下空想繼續翻名錄,歸根結底宮裡的财務還是掌在宗帝手裡的,六成由他的内務看着,與國庫相連,剩餘的才是後宮花費,因妃嫔少,安排起來便簡單得多,内務管财,不歸便理人情,從來都是一碗水三處勻開,大體上也就使情意不分深淺,如今多了個楚思遠,她筆尖劃開就顯出了輕重。
如今已是十月中旬,距離年關還有兩個月半,正是花銷緊的時刻,往年這時三宮的月奉都是翻倍的,這回也是照常,不同的是淑妃宮裡翻一倍,其他兩位娘娘翻兩倍。
“姜戶部不是說要撥出餘銀來給我們修繕廣梧嗎?到時先給勿語齋嵌上地龍,再撥一批上磚修上,其他地方舊落的再修新,剩下的存庫房裡。”不歸搓搓手指,“年關一過,有剩下的官銀撐着,孤的私房錢才能無後顧之憂地周轉。”
羅沁在一旁幫着清算:“遠的先不提,今年雖然豐厚,可您這樣發,再添上麗妃,今年宮銀可就緊了,往年都是有餘的,要是哪個宮想來支可就隻能去和陛下挪了。”
有餘二字叫她微微蹙了眉:“無妨,今年非同尋常,年關花銷的地方要多一些,要是有不夠的,讓他們來廣梧先支,也算經營些人情。隻有一條例外,淑妃宮裡的不給。”
羅沁沒有二話。
“至于三個皇子的,大的流連藏書館,小的泡兵革庫,年關禮物都明了。唯獨這個思鴻,沁兒,你說挑什麼給他好?”
羅沁硬邦邦地答:“随您。”
不歸看她那冷漠樣止不住就笑。
“二公子啊,那是宮裡出了名的……怎麼說呢?殿下高興時就說他是個難得的真性情,有個好頭腦,沒流于迂腐拘束。不高興時,就罵他是個潑皮,腦子不用正道的混賬。”
楚思遠追問:“他很混嗎?”
林向很嚴肅地點頭:“很混,二公子和殿下一樣天不怕地不怕的,還比殿下更出格,花樣也多。他外祖父是威親王,那可是個傳奇的元老,那會親王閑暇時會進宮來教外孫,但卻是一旁聽的殿下更合親王的眼,全因二公子太頑劣了。二公子最能溜出宮,親王回去時千防萬防,二公子還是能跟着他偷偷出宮,藏車底下、扒馬車蓋都有,惹得親王後來改騎馬,二公子還能裝成個小内侍送他出宮,然後在外頭浪一圈再大搖大擺地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