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又如何?”裴玠反問,“你與他既無婚書,又不曾走過六禮,不過是長輩口中說過的糊塗話,鄭家都不敢認,難道誰還敢替他認不成?”
他神情淡淡,語氣卻帶着凜冽,十三娘心頭一顫,像是突然意識到,他是裴玠,裴家的嫡長孫,沒人會為了一個不知名的鄭五,在他面前讨晦氣。
“你還擔心什麼?難道真的想認了這親事?”見她不語,裴玠又問,想到她剛才齊大非偶的言論,以為她要逃避。
十三娘忙搖頭,“鄭五風流成性,不是個好人,我隻是擔心,他知道此事,不知會做出什麼樣的糊塗事。”
“他若要鬧,找我便是,我自然是奉陪的!”裴玠語氣平靜,絲毫未将鄭五放在心上。
十三娘心中也明白,裴玠與鄭五,是一個天一個地,裴玠自然不會在乎鄭五,但是她又不敢保證,鄭五不會犯渾,這麼說,不過是提醒裴玠一句,順便探一探他的态度。
“郎君明月似的人物,何必與他計較,自有鄭家來說。”她找補一句。
裴玠未回應,側目看她,鴉羽似的黑發下,露出一抹皙白,忽覺有些口幹,“要不要試試烤梨子?”
十三娘一怔,不知他怎麼突然說起這個,手忽然被握住,“跟我來。”
她呆了呆,人已被他牽着進了方才的假山洞口,擡眼望去,才知别有洞天。
這裡不似外面那般,蓋着厚厚的雪,隻零星幾處薄薄的雪衣,壓着一片青翠的綠地,稍遠一點,是一處水池,池邊幾株桃花開的正豔,一派春季盎然之景。
“那是一處溫泉。”裴玠解釋一句,未停留,牽着她來到一處涼亭裡。
那裡正有一小童煮茶烤梨,見兩人攜手來,滿臉不可置信,一時連規矩都顧不上,緊緊盯着十三娘瞧。
裴玠眸色一沉,“下去。”
那小童聞言,打了個寒顫,怯怯退了下去,離去前,忍不住又看了十三娘一眼。
“小童無禮,十三娘莫怪!”裴玠擡手請她入座,“十三娘愛吃什麼茶?今日倉促,隻有老君眉,不知合不合胃口?”
十三娘側身坐下,見那煮茶的茶具竟是水晶琉璃制,晶瑩剔透,暗自驚歎,這樣的茶具,楊家也有一套,隻不若這般透亮,一直珍藏在庫房中,不曾舍得用,裴玠這套,比之她家中的,不知珍貴多少,能用這樣的器具随意煮茶,不愧是五姓裴家。
“裴郎君有心了,我自來粗俗,對茶葉并無講究。”
“我不愛茶湯,偏愛清水煮茶,不知十三娘可曾試過?”裴玠問道,斟了杯茶水,又取了烤梨,放在一側的水晶盤中,一并遞給她。
時人煮茶,多愛加入各種佐料,或是放入羊乳之類,口味複雜,十三娘不愛,常隻取清水來煮,不想裴玠竟與她一樣。
“這也是巧了,我也偏愛茶水的原味,味道雖淡,但别有風味。”
裴玠點頭,“佐料太多,反而糟蹋了茶之風味,十三娘且試試。”
十三娘應了聲,擡起手邊的水晶蕉葉茶盞,細品一口,這老君眉口味比之她平時喝的黃芽更為清淡,回味醇香,
“好茶!”她贊道。
“十三娘喜歡,明日我讓人送些過去。”裴玠道。
十三娘忙拒絕,“這樣的好物,郎君還是留着自用的好。”
“十三娘,你我之間,無需這樣生分。”裴玠直直望向她,清冷的眼神中帶着幾絲柔和,“定親之事,雖是意外,但并非全然壞處,不若趁着這段時間,相互了解,對你我都是好事,十三娘以為如何?”
這樣的要求,十三娘沒辦法反駁,況且裴玠這樣的身份,願意說出這種話,她更沒有拿喬的立場,今日這事,她是受害者,裴玠又何嘗不是呢?
“就依裴郎君所言!”十三娘點頭道。
“還叫裴郎君?”裴玠側目。
十三娘猶豫了下,張口喊道:“三郎。”
“你看,是不是很簡單!”裴玠說着,将裝着烤梨的水晶盤朝她面前推了推,“試試這香梨,這是聖上賞賜的砀水梨,最适烤之。”
十三娘輕輕吃了一口,見裴玠又替她添上一份,心中覺得有些不真實,往日隻聽旁人說他如何出衆,卻從未有過交集,原來他私底下是這般體貼君子之人?
這樣的出彩的君子,也難怪瑤光一心想要嫁給他,自己真的能守得住嗎?十三娘毫無自信,她如今每走一步,都是身不由已,卻又不得不走。
一時吃過茶和梨,裴玠站起來,朝她伸出手,“還有一處好景,想你未曾見過,随我來!”
十三娘不想壞了他的興緻,牽過他如玉的指尖,站起來道:“今日我是有眼福的。”
裴玠未語,牽着她穿過一條小徑,再擡頭,已是出了方才的山洞,擡眼是一處高聳的山石,上有一座涼亭。
裴玠上了台階,“這裡有些滑,十三娘小心。”
十三娘輕輕嗯了一聲,腳下走的很慢,握着裴玠的手也忍不住用了用力,幸而這台階不長,兩人很快到了頂端。
裴玠松開她的手,指着前方道:“時間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