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墨提燈穿過回廊，未至青玉齋，迎面與裴玠碰上，見他兩側跟着侍衛周孟與府裡的周大管事 ，知是二老爺喊他，想來是為了今日之事找他。

“郎君。”她道。

裴玠原沒看到她，聽了聲音，才知她在，微微颔首，并未停留。

紫墨低垂下頭，待一行人腳步遠去，才慢慢進了青玉齋，擡眼見紫硯提着一盞琉璃燈，探頭向外看，“你這是做什麼呢？鬼鬼祟祟的！”

“紫墨姐姐！”紫硯喊道，兩三步走到她跟前，“二老爺突然叫了郎君過去，必是要責問他白天的事？這可怎麼辦？”

“我已經知道了！”紫墨道，“二老爺不過問幾句話，你别瞎想，”

紫硯愁着臉，将信将疑，三年前大老爺過世，二老爺繼任了家主之位，先是由着二夫人奪了大夫人的權，如今又打起郎君嫡長孫的身份，大夫人原還想着，替郎君娶一門世家貴女，好幫郎君撐腰，偏鬧出個楊娘子來，也不知是不是二夫人在背後故意搗鬼，才出了這樣的事，若郎君真娶了這樣的女郎，日後在府裡的處境，怕是更難了。

她越想，越覺得憤憤不平，“郎君如今已經這麼艱難了，還要被外面那群女郎算計，真正太可惡了些！我聽說那楊家如今連個正經的官身都沒有，這樣的人家的女郎，怎麼配得上郎君？”

“别說了，郎君做事，自有他的安排，我們隻需聽令就好！”紫墨正色道，她心中也覺得這楊娘子配不上郎君，但看郎君所為，這門婚事，隻怕沒有表面那麼簡單，不是她們這些婢女能非議的，“你快别在這受凍了，去告訴冬嬷嬷，讓她做些郎君愛吃的粥飯來，一會若是回來晚了，正好用些。”

紫硯嘟了嘟嘴，不情不願的點頭，一時覺得紫墨不夠關系郎君，一時又想要不要将這事告訴大夫人，隻顧忌着郎君的脾性，這念頭又作罷，提着琉璃燈，往小廚房走去。

*

陋室屋，裴家曆任家主的書房，最先不過是幾間草屋子，如今已擴成一處院落，内裡假山奇石，鮮花異草，精緻奪目。

裴玠方踏入書房，迎面飛來一隻茶盞，不偏不倚，直直砸在他額角，血混着水漬往下流，分外狼狽。

他不為所動，俯身将那茶盞撿了起來，行禮道：“見過叔父！”

裴二爺裴酉見他這樣，氣也去了不少，冷哼一聲，“把血擦了，從小就愛演這一套。”

裴玠笑了笑，少見帶着一絲少年的頑皮，拿絹布拭去額角的血迹，“叔父要出氣，侄兒要是避開了，豈不是不孝。”

裴二爺氣結，無奈道：”三郎，你究竟想做什麼？難道你也跟外面的那群蠢貨一樣，覺得我想要奪了你的位置？”

“叔父心意，侄兒自然明白，隻是有一句要問叔父。”裴玠語調不緊不慢，“叔父覺得，聖上真的會讓裴家與崔家結親？”

裴二爺眸色一冷，“他不願意又能如何？裴家這些年忍讓的還不夠嗎？難不成真要讓你娶了瑤光不成，咱們家已經有了位長公主，不需要再來一位公主！”

“聖上忌憚五姓結親，更不會願意見到，五姓與新貴結親，他一手提拔那些人，為了不就是對付世家，又怎麼會允許，他們與我們走的近。”裴玠解釋道，“這事恐怕前腳說出去，後腳崔家就要遭大難了，崔家一群糊塗人，叔父不能跟他們一樣。”

裴二爺聽着，忍不住瞪他一眼，“你當我不知道，崔沖那個老狐狸，心裡也明白的很，這麼做，不過是斷尾求生。”

“這麼說，崔相要退了。”裴玠肯定道。

裴二爺點頭，“他是不想退，但也得看聖上的意思，聖上當初提拔他，是看他中他的獨，如今的崔家，可算不上這麼回事，況且咱們這個聖上，最喜歡做些卸磨殺驢之事。”

裴玠沉默，裴二爺知道他怕是又想起舊事，歎氣道：“三郎，叔父希望你能過的好，但聖上對我崔家忌憚太深，絕不會讓裴家嫡長孫與五姓結親，崔家雖弱，但尚且有幾個人才在，就是崔相不在朝中，日後也能做你的幫手，且那崔小娘子，我也見過，不僅生的好，學識淵博，有其祖父之風，日後也能擔得起裴家宗婦的重擔！”

“叔父，侄兒覺得楊娘子也能擔得起！”裴玠道，“今日之事，想必叔父已知全貌，楊娘子并非蠢笨之人，假以時日，她不會做的比崔娘子差。”

裴二爺聞言，側目看他，見這小子眼裡帶着一絲難掩的柔和，一時不可置信，“三郎，你莫非與那楊娘子早已相熟？”

“并非，一見如故罷了。”裴玠笑道，“且與她結親，豈不更為安全，楊家不過一個破落戶，聖上更為放心。”

裴二爺歎氣：“但楊家也太差了些，而且聽說這小娘子，之前還跟鄭家議過親，這樣的人，怎麼配得上你！”

“鄭家之事，未曾走過明面，算不得什麼，況我已經答應了楊娘子，豈能失信于人！”裴玠淡聲說道，“且楊家原也是世家之後，不過這些年沒落了，況他家如今主事的娘子，出自鄭家，倒也不比那崔娘子差。”

裴二爺聽他這話偏的沒邊了，忍不住嘲弄他：“依我看，這些都是假的，你就是看上那楊娘子了，罷了，既然你已經做了決定，我也不攔你，隻有一點，若她日後擔不起裴家宗婦之責，可别怪我心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