辭塵向後退兩步,看清站在自己面前的人。
和大部分影視劇中長袍馬褂纏着辮子,卑躬屈膝充滿封建遺老腐朽氣息的民國老宅管家形象不同,眼前這位沐管家看上去二十來歲,身形筆直高大俊朗,布褂長褲短發,很幹練的打扮。
一道陳年舊疤從太陽穴斜斜劃過右眼,和眼周膚色完全不一樣的淺紅色傷痕昭示當時情況的兇險,英俊沉默的外表藏不住兇悍氣質。
比起管家,這位青年更像鐵血軍人,但比行伍之人多了股邪氣。
這個人很危險。
辭塵中二時期接觸過不少三教九流,按照那些老油子吹牛打屁時的話說便是,“有些人打眼一瞧就知不能惹,做過壞事和沒做過壞事的站在一起就是不一樣。”
眼前這位就給辭塵一種刺破皮膚的鋒利感,好似一柄鋒銳無比的寶刀随時可以劃開對手喉嚨,但因為有刀鞘存在,隻要這把刀待在鞘中就不會對旁人造成威脅。
他是一柄利器,亦正亦邪不在乎世俗倫理規則道德,掌握刀的人為守護,那麼他就是正義,掌握刀的人為私欲,那麼他就是罪惡。
後來辭塵聽說沐七來年少失孤被沐老爺收養,走镖護航在馬匪中殺進殺出一步步确立如今的地位,便明白了封住沐七來的刀鞘是什麼。
此時的辭塵沒想那麼多,意識到管家不簡單,他仰起頭将自己的表情完全暴露在對方視線裡。
“我的身份過往想必你很清楚,我承認之前不願嫁到你們家,換個和我處境相似的人恐怕一時之間也很難接受翻天覆地的境遇變化,不過這一路我想了很多,外面環境那麼亂,我沒有獨自生存的能力,想要過得好隻能依靠别人,嫁給你家大少爺說不定是最好的出路,所以你不用擔心我趁機跑掉。”
“找人看着我也行,隻要讓我去.....”
在青年冷眼下,“上廁所”三個字隐沒在唇齒間。
少年十八九歲正是雌雄莫辨的年紀,長相精緻漂亮,發絲軟軟搭在圓潤耳邊,顯得格外乖巧,一身大紅色喜服襯得皮膚瑩潤白皙,說話間帶着錦繡堆裡養出來的驕矜,又因為身份驟然轉變含着連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小心翼翼。
當他睜大眼睛看人,琥珀色杏眼似貓兒般無辜清透,被他注視的人不自覺便軟了心腸,忍不住想要答應他所有無禮要求。
大少爺的沖喜新娘是老爺經過千挑萬選才找到,不為别的,隻因八字相合。
沐七來沒想到聲名狼藉的辭家假少爺是這幅模樣,他眼神探究,不帶任何隐晦含義的視線緩緩掃過少年面孔,壓迫感十足。
似乎感到些許不自在,少年後退幾步,垂下眼簾避開他的視線,濃密烏黑的睫毛顫了又顫,雪白齒尖不自覺咬住下唇,蒼白的唇瓣多出一抹豔紅水潤。
沐七來倏然收回視線。
辭塵沒注意到管家的異樣,見對方沉默,正要加重籌碼,就聽到管家用低沉的嗓音喊:“春陶。”
“哎。”一個身形瘦小面容清秀的小厮越衆而出。
“伺候好大少奶奶,别弄髒婚服。”
“是。”
春陶接過雨傘,半躬着身伸出手來小心扶大少奶奶,那姿态好似在對待一件珍貴易碎的瓷器。
清宮大戲裡,小太監就是這般伺候他們的主子娘娘。
辭塵:.......
辭塵将手穩穩地搭在小厮小臂,無視身後目光邁着穩健步伐向外走去。
避雨的屋子本就不大,屋頂又到處漏雨,迎親隊伍挨挨擠擠在幾處幹燥的地方,辭塵一路走過,所有人都像鹌鹑似的縮着脖子垂着眼,自始至終不敢擡頭。
沐管家的威懾力可見一斑。
紅色身影很快消失在氤氲水霧中,沐七來收回視線,隐隐覺得有些不對,一時間又想不起哪裡不對勁。
他劍眉微斂,無意識釋放出一部分兇悍氣息。
整個隊伍安靜如雞。
直到一聲尖叫劃破雨幕直刺耳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