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婦人響亮應了一聲,一馬當先在前面帶路。
沐家大宅牆垣高聳,巷道彎彎繞繞,身在其中擡頭望去隻見天空四四方方,逼仄窒息迎面撲來,它是一座抵禦外敵的堡壘,也是禁锢活人的牢獄。
三人穿過縱橫交錯的巷路,繞過廚房後門,終于到達目的地。
柴門推開,簡陋門扉發出令人牙酸的響聲。
春陶昏昏沉沉,聽見動靜勉強擡頭,先被照射進來的亮光刺了下不由流出淚來。
“春陶!”
有人撲了上來。
春陶視線模糊,半晌才分辨出急切的喚聲來自姨母。
“姨。”春陶喉嚨聳動,好不容易吐出的字暗啞難聽,似沙子磨砺嗓子眼,火燒火燎的疼。
水杯湊到唇邊,求生的本能促使春陶急切吞咽,溫度适宜的清水滋潤幹澀咽喉,春陶總算清醒了幾分,第一眼便看到站在姨母身後的少年。
春陶張張嘴,想要說話卻難以發出聲音,眼睛裡滿是歉意,他後來才知道要不是為了救他,大少奶奶已經逃婚成功了。
辭塵:“别說話,好好歇着,不用擔心别人找你麻煩。”
春陶的情況算不上好,嘴唇幹裂開血口,面色蒼白似詭,冷汗直流,迎親那天的衣服皺巴巴黏在身上,風幹的鹹菜都沒他凄慘。
如果一直得不到救治,這個倔強憨直的小厮會不會死?
辭塵忍不住想如果那天他成功跑掉,沒有去荒廟,沐家找不到他,春陶會怎樣?負責看守他的人會怎樣?
辭塵第一次真切意識到這是人命如草芥的世界,一條生命的逝去竟輕飄飄感覺不到任何重量。
底層民衆的生死不過是上面人一句話,而上面人還有更上面人,剝削者同時也是被剝削者,來到這個世界的自己,再過段時間會變成什麼樣子,是受害者,亦或迫害者?
脖頸被無形的手緊緊攥住,辭塵拼命呼吸仍感覺喘不上來氣。
他心裡翻江倒海,下意識避開春陶那雙黑白分明不夾雜滿含感激和歉意的眼眸,明明是他害他到這種地步......
辭塵猛然轉身想要離開這個窒息陰冷的地方。
忽然間的動作驚動春陶兩人,兩道惶恐無措的視線頓時落在辭塵身上。
辭塵身形滞住,勉力穩住聲線,輕聲安撫道:“别怕,安心養傷,大喜的日子剛過,沒人會執意找晦氣。”
“你是功臣應該得到獎勵。一會兒有人來給你看病,放心休息吧。”
這話是對蒙受不白之冤的春陶說的,也是對得知大少奶奶不顧二姨太臉面執意要放人匆匆沖進柴房的張管事說的。
少年長相精緻無辜,仿佛蜜糖罐子裡泡大,當他面容緊繃清清淡淡不含任何感情色彩時充滿可靠與威嚴,就像那些長居高位的大人物,沒有人敢反駁他。
春陶的心徹底安定,掙紮着從姨母懷中起來想要給大少奶奶磕頭。
辭塵一把攔住,握了握掌下瘦骨嶙峋的肩膀,溫聲道:“沒有人會為難你,放心吧。”
張管事塌着肩膀,不着痕迹縮到沒人關注的角落。
辭塵一步踏出柴房,陽光落在身上,溫暖驅散些許寒意,他仰望四四方方的天空,再次堅定盡早離開沐家的決心。
他不想死,更不想被同化。
哪怕沐家看起來對“沖喜新娘”态度不錯。
“大少奶奶。”
辭塵應聲望去,沐七來不知在門外站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