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手很暖和。”
“我又不會一直給你捂脖子。”路吉咕哝了一下。
溫星瀾沒聽清,鼻子裡發出一個疑惑的音節。
“沒什麼。”路吉說,他右手放回外套兜裡,暗暗升了半度體溫,然後再把貼在溫星瀾脖子上的左手換回來:
“走吧。”
臨港的排水系統是A市數一數二的好,雨後的地上沒什麼積水,花壇草坪濕潤着,水珠在路燈下的照射下發着金色的光。
遠處有人帶着小孩出來遛彎兒,幾家住得近的老人三三兩兩坐在一起唠家常。
二人在24小時營業的超市裡買了點菜。
自從路吉搬來後,溫星瀾告别了不出門全靠配送的生活,去超市的次數直接直線上升。隔壁“鄰居小哥”是個大胃王隻占了原因的一小部分,更多的是他的私心——
他喜歡和家人逛超市的感覺。
小時候溫父溫母會牽着溫月潛和溫星瀾的手,穿梭在超市繁多的貨架中。
當時還在中二期的哥哥會指着奧特曼說我會像奧特曼保護地球一樣保護弟弟,當時小小隻的溫星瀾隻要撒個嬌,就可以從心軟的爸爸媽媽手中得到喜歡的玩具和零食。
自車禍後,父母去世自己行動不便,漸漸也不願出門逛超市了。
溫星瀾根據路吉的口味買了點明天早餐的食材,有心之人不用教,僅僅幾日下來,他就逐漸摸清了路吉的喜好。
經典的小孩子口味。
喜歡吃甜食,吃不了一點兒苦。
喜歡奶香奶香的蛋撻和蘋果派,讨厭浸滿了咖啡液的提拉米蘇。
喜歡吃肉,讨厭吃味道大的食物,臭豆腐和火鍋除外。
所以溫星瀾打算做一定符合他口味的厚蛋燒,權當是給“鄰居小哥”稱呼的賠罪。
路吉雖然在鬧小别扭,但是在溫星瀾拿不到貨架上的雞蛋時,還是拽拽地插兜上前,拎着六顆一包的雞蛋放進他輪椅的小黑筐子裡。
“還要一包。”他聽見溫星瀾說。
“這些夠你吃一周了,吃完再買。”這是吸血鬼都知道的生活常識。
“六顆雞蛋,明天早飯就全用光啦。”溫星瀾一邊探身把雞蛋從小黑筐子裡拿出來抱到手上,一邊說道:“早上吃厚蛋燒,你記得過來哦。”
“嗯?”
“也有我的份?”路吉的語調明顯高興了起來。
溫星瀾低頭偷笑,看吧,路吉小貓很好哄的。
路吉心情好了,走路開始唰唰地帶風,他走在溫星瀾身邊,嗓子裡哼着不知名的小調。
秋夜的風裹着他的嗓音吹到溫星瀾的耳朵裡,帶着小語種獨有的卷舌音。
溫星瀾心念一動。
“你想聽我遊曆世界的經曆?”
路吉坐在路燈下的石墩上,他歪了歪頭,看着眼前人澄黑溫潤的眼睛,仔細回想着九百年來走過的時光。
他向溫星瀾描述格拉斯哥滿地的楓葉,路吉曾在白日與黃昏交際之時,雙腳踩在厚實的落葉上感受着秋意。透過古城高聳塔尖望過去,天邊是火紅金黃的落霞,腳下也是。
他還講了自己去世界最北的城市觀賞絢爛的極光,在北緯78度、終年凍土的朗伊爾城坐狗拉雪橇。雪橇濺起的細密幹淨碎雪落到玻璃杯中,混着烈酒一同喝進胃裡。
他最後說,溫星瀾,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們可以一起去。
昏黃燈光自頂而下,打在路吉滿是認真的臉上,他眼睛亮亮的,裡面清晰地映着溫星瀾的身影。
搭在膝蓋上的手兀地攥緊,溫星瀾死死低下頭。
他以為自己是耐心的獵人,路吉是被自己溫水煮熟的青蛙——
沒想到自己才是那隻不堪一擊、隻能舉手投降的獵物。
他擡起臉,路吉仍在認真望着他。溫星瀾的眼睛顫了半晌,他終于鼓起勇氣張了張口,嗓子擠出無比幹澀的聲音。
“我——”
“你們不知道,我們樓1902的殘廢是被1901包養的男鴨子!”
“現在兩個人不要臉地在同一層對門住着,生怕被發現這見不得光的關系!”
突如其來的吵嚷蓋過了溫星瀾未說出口的話,他還沒聽清這人說的什麼,面前的路吉已經像一隻獵豹般,帶着盛怒大步邁過花壇。
“是誰打我!哎呦!”
老太太尖利吃痛的聲音響起,夾雜着有人試圖上前拉架的亂聲,溫星瀾怕路吉出事,連忙操控輪椅繞過花壇。
看見兩人齊齊出現在自己面前,正造謠造地起勁,享受自己成為八卦中心的超雄老奶心虛了一瞬間,但她眼珠一轉,與其被當面拆穿造謠,受到這群老姐妹們嘲笑,還不如直接咬死了不放!
這些年輕人,最在乎的不就是臉面嗎!
她立即理不直氣也壯地挺直了腰杆,指着路吉和溫星瀾道:
“就是這一對兒奸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