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坐在對面淺笑晏晏地給自己斟茶的少年,宋從心心裡真的很慌。
她一慌,就下意識地“舉起武器”保護自己怯懦膽小的一面,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批上了禮法課的皮囊。
宋從心所學的禮法當然不是凡間貴族的禮法,但她的身份擺在那兒,隻要不是太過粗俗無禮,誰都不敢指責于她。更何況宋從心人慫氣短,儀典長老親授的禮法她根本就不敢怠慢,全部都認認真真地學了。此時做來,竟有一番從容不迫、端肅優雅的風流姿态。
“在下謝家謝安淮,今日幸見仙姿。若有招待不周之處,還望仙長見諒。”
錦衣玉冠的少年溫文爾雅,談吐斯文,态度禮貌。哪怕宋從心明知時間就是金錢,心下火燒火燎,看着對方禮遇的模樣,還是配合着客套。
不過,客套歸客套,不提宋從心自己不擅社交,她眼下扮演的人物性格也不是熱絡好親近的。所以交談不到三個回合,宋從心便單刀直入地道:“我等弟子為除魔而來,然而北荒山山脈疆域遼闊,搜尋實屬不易。閣下若是知道魔患的具體方位,還望告知。”
宋從心說得直白,名叫謝安淮的少年也不覺得意外,他微微一笑,對一旁侍奉的家仆使了個眼神,便有人奉了個精緻的鎏金木盒上來。
“在下也知道事态從急,還請仙長原諒則個。但關于北荒山魔患,實不相瞞,我等也是知之甚少。”
鎏金木盒打開,放置其中的竟是一副做了詳盡标注的地圖。地圖在這個年代是極其貴重的事物,并且因為涉及了國家機密,等閑之人私自繪制地圖都會被人懷疑是細作。謝家能如此輕描淡寫地拿出地圖,足以證明他們在鹹臨國中的地位之崇高。
宋從心翻看地圖的時候,謝安淮便用扇子敲打掌心,将這次除魔任務的詳情娓娓道來。
據謝安淮所說,桐冠城乃鹹臨國大公主宣白鳳的領地,這位大公主乃中宮嫡出,文成武德冠蓋華京,從小就被當成繼承人來培養的。宋從心聽着這話,神色絲毫不變,她早就知道自己所處的世界和前世大有不同。此世靈氣充盈、道統綿延,修真者中的女性大能不在少數,是以此世王朝更像上古,女性同樣擁有繼承權,甚至有不少國家還保留着母系社會的傳統,并未步入男尊女卑的封建時代。
謝家便是追随大公主宣白鳳的名門世家,其族中子弟于文武國事上皆有建樹,家風清正,文采風流。謝家嫡傳的其中一支追随着大公主來到了桐冠城,在設置邊防布局時發現了北荒山的奇詭之處,迅速遞交了折子,這才有了無極道門的除魔任務。
謝安淮這麼一說,宋從心也明白了過來,難怪鹹臨京都的反應那麼快,原來是因為朝堂軍隊都有人啊。
“究竟是何奇詭之處?”
“實不相瞞,我等也不知。”
謝安淮無奈一笑,仙凡有别,若不是到了無可奈何的地步,凡間界的王朝一般也不會求助于仙門。平民百姓總歸是要自食其力,若是一直依仗仙門,那還要皇帝和百官做什麼?而且在這個世界中,仙門與凡塵有着十分嚴格權利劃分制度,等閑不可越雷池一步。這是由上古時期的人族大能修士與當時的人皇共同簽訂的契約《天景百條》,并且動用了最高規格的契約方式,得到天道的認可以及保護,違者将遵從因果譴以天罰。
這其中最為重要的幾項條例,其一是人皇不可阻攔正規宗教的思想傳播,不可限制子民開智開悟;其二則是世外仙門不得幹涉人間權利更疊,不可以任何形式插手凡人的事務。但同時,凡塵若是發生修士幹戈朝政、妖邪禍亂衆生之類的災禍,各大仙門有責任和義務阻止。
然而《天景百條》說是隻有百條,實際細分的小節無數。若不能确定北荒山中發生的怪事的确是“魔患”而不是“人禍”,鹹臨也不敢向仙門遞除魔令。謝家和大公主也是這麼想的,各國皇室雖然并非修真者,但手頭也有保命的法器,若是一些小小的精怪妖魔,凡間的軍隊方士也能解決了。
“但北荒山中發生的的确是想不通的怪事。”謝安淮沉了面色,“鹹臨北部倚靠山脈,子民們靠山吃山,但從年初開始,上山的平民百姓便陸陸續續地失蹤,要麼便是迷迷糊糊地下了山。可是那些回來的子民,三魂六魄好似被人攝去了一魄,渾渾噩噩不知人事。居住在北荒山附近的山民們也說,夜間時常聽見山林中傳來嬰兒的啼哭聲。”
“嬰兒的啼哭聲?”宋從心皺了皺眉頭,嬰靈最為純淨,卻也最容易被邪祟污染。聽謝安淮的說法,宋從心第一個懷疑的便是有山民舍棄嬰孩,以至于嬰孩被邪物附身,從而為禍人世。
“不錯,在接到地方衙門的彙報後,我們派出了軍隊以及方士前往北荒山中探查。方士攜帶的法寶探出了魔氣,卻尋不到源頭。而後,他們同樣在山林間聽見了嬰兒的啼哭聲。但沒想到的是,當天,北荒山便發生了地動。”
地動也就是地震,這可不是一件小事,一個不好便可能要死成千上萬的人。但真要較真起來的話,地動也可能是自然現象,算不上奇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