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從心心裡這麼想着,之後謝安淮果然說道:“地龍翻身雖不常見,但也是人間可聞的災難。奇怪的是那嬰兒的哭聲,甫一入耳便讓人神魂震蕩,靈智渾噩。好在那方士有固守靈台的法門,這才穩住了搖搖欲墜的理智,将那支隊伍帶出了荒山。可他們剛走出山脈,卻突感地動山搖,隻見山間精怪倉皇奔逃,山巅竟湧出了流火。”
流火,岩漿。這聽起來像是火山噴發,但是宋從心先前在高空中查探過,北荒山山巅覆雪,冰雪常年不化,鹹臨與素羅國的母親河源頭便在山上。從地質來看,北荒山沒有火山錐,不符合火山的地貌特性。既然不是自然現象,那妖物作祟的可能性便大大提升了。
會引發地動、流火的妖物,宋從心能從天書中找出百八十種,目前信息太少,還不能确定。
“我明白了。”宋從心微微颔首,看着地圖上的标注,“地圖上标注的是流火與地動波及的範圍?”
“不錯,另有一些山民說聽見過嬰兒啼哭的地方,我等也四處走訪,一一在地圖上進行了附錄。不過三人成虎,山民們的道聽途說難免有失真不實之處。鑒于這些情報容易混淆耳目,我等便将其重要性視為次一等。”謝安淮道。
好家夥,這情報詳細得直接免去了宋從心挨家挨戶敲門打聽的功夫,果然第一個抵達目的地的弟子是有明顯優勢的。
宋從心問道:“如此,我這便動身,上山一探。不知地圖我是否可以帶走?”
謝安淮抿唇一笑:“自然可以,地圖如何處置,全憑仙長心意。不過詳盡的地圖刻錄不易,我等除了備份以外也隻有這一張成品。”
宋從心原本正想着除魔之事,聽見這話,她動作微微一頓,突然擡眸看了謝安淮一眼。
謝安淮笑容不變,面上依舊挂着朗月清風般的笑容,然而他後背頓生冷汗。
有那麼一瞬間,謝安淮感覺己方的算計與籌謀在這樣清冽冰冷的眸光中一覽無遺,若不是教養不允許,他幾乎忍不住狼狽離席。
好在這神姿高徹的仙長似乎并不打算跟他計較,很快便起身告辭離去。謝安淮舉杯相送,待茶室内恢複安靜,他卻依舊坐在主位上一聲不吭地抿着茶水。影影綽綽的燈光照落在少年清俊的側臉上,于白-粉牆上映出一道脊梁筆挺的倒影。
謝安淮安靜地等待着,他聽見身後傳來“吱呀”的推門聲,細碎的珠簾被人撩起,牆上又多了一道娉婷的身影。
“小八,你做得很好。”來人溫柔地拍了拍少年的腦袋,聽見這道聲音的瞬間,少年緊繃如弦的脊梁便垮塌了下來。
“七姐!”謝安淮回身抱住了身後人的腰身,忍不住皺眉扁嘴。頓時,溫文爾雅的俊逸公子如煙縷般飄散,隻剩下一個還沒長大、隻愛在姐姐懷中委屈撒嬌的孩子,“七姐你都沒看見,那仙長一身氣勢真的好生吓人。她盯着我看的時候,我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來者聽着這孩子氣的抱怨,不由得搖頭失笑。明亮的燈火映照出兩張極其相似的面孔,隻是屬于女子的那張更顯文弱秀氣。
與謝安淮容貌相似的少女穿着一身做工細緻的絲綢繡衣,她眉眼文弱,唇淡似櫻,似乎有些先天不足之症。然而她那一雙眼睛卻好像會說話一樣,眸光溫柔而又堅定。哪怕少女手無縛雞之力,但看着這雙眼睛,誰都不會将她視作不谙世事的深閨少女。
“但是小八做得很好啊。”少女溫聲細語地安慰着撒嬌的弟弟,“我們小八不愧是過目不忘的天才,要交代的東西背得一個不漏。而且小八待客有模有樣的,哪怕面對世外來的仙長也進退有度,不卑不亢,看上去多神氣啊?”
被同胞姐姐誇了,少年卻高興不起來,眉頭反而皺得可以夾死蒼蠅:“我哪有什麼儀态?還不都是模仿阿姐的。但是阿姐,那位仙長似乎看出我們在試探她了。”
“看出來又如何?”少女眸光淡淡地看向窗外,“我等不過是盡人事,聽天命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