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村戶,這兩三日見慣了甄青鸾,還收過她的消息,去知明洲領過賞錢,自然幫腔。
“對啊,大人。她治療貓兒的病,連知明洲的大人也誇呢。”
“沒錯沒錯。我親眼見了,知明洲的大人,叫丫鬟小厮,牽來馬車,親自請她去府上醫治。”
“診金就是一百兩!”有人趕緊高呼,“大人們看重她嘞。”
一百兩!
主簿頓時被重金吓唬住。
他雖然也有倚仗,得了賞錢才來辦這事。
但是面對知明洲随手就是一百兩診金的達官貴人,他還是不敢随便動手。
再看這女子,一身粗布青裙,發髻簡單,不施粉黛,也無钗飾。
偏偏膚白貌美,不似養于鄉村破落之家,他心中惴惴不安。
唯恐她真有大人撐腰,得罪不得。
這籌謀揣度的間隙,甄青鸾已經蹲身到了大黃牛身旁。
黃牛“哞哞”直叫,後蹄更是夾緊。
甄青鸾見它這樣,不敢擅自動作,出聲問道:
“你是哪裡疼?”
問話直叫在場的人面面相觑,卻不發隻言片語。
那牛聽懂了似的,又接着喊了一聲。
“哞!”
【腳疼!】
甄青鸾懂了,彎身來說道:“我是郎中,幫你看看腳疼在哪兒,不會傷害你,也不會弄疼你。我輕輕的瞧一瞧痛處,好不好?”
她耐心征求着黃牛的意見。
那雙澄澈的牛眼,眨了眨,喘着粗氣,默默伸出了疼到蜷縮的牛蹄子。
這一伸蹄子,過來瞧疫病的農夫村婦,發出了驚詫的聲音。
“果然是能聽懂這些畜生的話?”
“能啊、必然能啊。我還見她與那頭胖如豬的名犬讨價還價嘞。”
甄青鸾隻見到一雙裹滿污泥的牛蹄。
田地間行走的耕牛,盡是黃泥、碎草,實在看不清病竈。
“竹嬸,幫我取一些清水。”
竹荷趕緊從地上起來,進入夫家平日住着的草屋,提出來一桶清水。
甄青鸾慢慢的、輕輕的,幫黃牛洗幹淨淤泥裹厚的黑蹄。
黃泥随着渾濁的污水,漸漸淌成一灣小潭。
卻越洗越心驚。
蹄子爛得嚴重,應當是沒有修過,隐約能見到尖銳石子兒沒入的邊緣。
天色漸暗,極近暮色黃昏。
即使光線不太清楚,甄青鸾也能見到水流潺潺間,動彈的蟲影。
蹄子嵌進了石頭,爛在裡面長了蟲,還蓄起了厚厚的黃膿。
難怪疼得黃牛不願起身,還躺在地上喘粗氣。
“這不是交腳風。”
甄青鸾耐心告訴牛醫:“你說的交腳風,是寄生蟲病,如果患有交腳風,耕牛應當四肢僵直無法彎曲,咬緊牙關呼吸急促,而且伴有出汗和刨地的症狀。”
“但是你看這頭牛,腳窩彎曲正常,連站起來都不敢使力氣,雙腳相交,隻是因為牛蹄蓄膿,疼痛難忍。”
“這樣爛蹄子的病,和你所說的交腳風相差甚遠。隻需要用刀修蹄,清除瘡口就能痊愈,不會傳染、更不會引得别的耕牛發病,遠遠不到殺了的地步。”
“這……”
牛醫看了看甄青鸾,一時也找不到什麼病理反駁,隻好說:
“但是隔壁張家村,就這樣死了十來頭耕牛,都是後腿相交的交腳風之症,我們如果不把它殺了……”
說着說着,話音吞沒口中,竟然一臉慌亂的看向不懂醫術的主簿。
主簿得了眼神,立刻嚴厲呵斥道:
“你說的爛蹄症,《牛病論》裡從未提及。隻要這牛後腿相交,起不來身,必然就是交腳風,必須得殺。”
他端起身份,瞠目拿大義呵斥道:
“如果耽誤了病情,害死了這滿城的耕牛,誰敢擔責!”
“我敢。”
一聲低沉沙啞的官話,響得人潮湧動的牛棚寂靜無聲。
來者一位身着灰白勁裝布衣的少年,長發高束,身材纖細,尚未弱冠。
他年紀不大,眼眸清亮,鼻挺唇薄,臉頰溫潤如玉,一身養尊處優的俊美容貌。
氣度與模樣極好,又有着少年人特有的雌雄莫辨。
而他左邊布衣縫制了一塊厚實護肩,上面立着一隻趾爪粗壯、鳥羽鮮豔的漂亮大鳥。
它赤紅鮮羽,幽藍長尾,一雙豆眼炯炯有神。
随少年往前的步伐,張開金黃鳥喙,揚聲學舌:
“我敢!我敢!我敢!”
氣勢如虹,展翅撲扇。
震得主薄面紅耳赤,很沒面子,怒而呵斥:
“你是何人?如此猖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