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敏一笑,道:“那就秋涼時節再出門去,江南的秋景,我也是多年未見過了。”
喬安好奇道:“姨媽以前也來過揚州嗎?”
賈敏笑道:“雖未到揚州,卻去過姑蘇。”
黛玉驚訝道:“娘何時回去的,我怎麼不記得?”
林家祖籍在姑蘇,隻是黛玉自出生以來尚未回去過,雖是故鄉,卻再陌生不過了。
賈敏捏了捏黛玉的臉頰,笑道:“那會子還沒有你呢,你怎麼能記得?”
黛玉摸了摸臉,覺得頗有些不可思議,沒有她的時候,母親是何種模樣經曆過什麼事去過哪些地方,黛玉從未想過。
“娘還去過哪裡?”黛玉問道。
賈敏輕笑道:“以後娘慢慢講給你。”
喬安也想起了早先想問的一個事:“娘,你怎麼這時候就回來了?下午還去醫館嗎?”
賈敏靜養的這七八日間,蘇梅因有一個棘手的病人,每每早出晚歸,清晨的五禽戲和八段錦也讓他們自己做了。
蘇梅道:“今日醫館事少,在哪裡待着都一樣,我就回來瞧瞧你。”
喬安不疑有他:“我很好,娘放心,今兒先生還誇我了呢。”
“這麼厲害呀。”蘇梅笑道。
喬安嘿嘿一笑,道:“那還是姐姐更厲害,先生誇她的次數更多呢,我還沒有幾次。”
與母親說話的黛玉聽到這一句,轉頭過來道:“我啟蒙比你早,才比你強些,你也很厲害。”
喬安笑眯了眼睛:“你厲害,我也厲害,我們都很厲害。”
一句話說得屋裡人都笑起來。
……
天才熱起來,喬安還有些不習慣,今日的午覺便醒得早了些,打着哈欠坐起來時,守着他的周嬷嬷尚且在打瞌睡,喬安沒有驚動人,一個人手腳并用悄悄爬下了榻,他跻上鞋想到桌上倒杯水喝,使勁踮了踮腳卻發現自己夠不着茶壺。
喬安便出去叫人,才走到門口就聽到廊下百合和白芷正小聲說話,隔着門,他聽不清楚,隻依稀聽到了“趕出喬家”“霸占田産”等字樣。
喬安思索片刻,沒能明白,他稍稍擡高了聲音:“百合姐姐,你将門打開。”
這一聲不光驚動了百合和白芷,屋裡的周嬷嬷也被驚醒了,她顧不得腿麻,忙不疊小跑過來:“哥兒醒了……”
喬安道:“嬷嬷,你别急,天熱,我覺得渴就醒了。”
周嬷嬷忙要轉身去倒水,隻聽喬安又接着說道:“嬷嬷先歇一歇,百合姐姐倒水。”
百合已經打開了門,聽到這話和白芷對視一眼,有點不安,不知道哥兒醒了幾時,她們說的那些話他應該沒聽清楚吧?
喬安喝光一杯蜜水,慢騰騰地問道:“百合姐姐,你和白芷姐姐方才在說什麼,我怎麼聽到了趕出喬家,誰要趕走誰呀?”
壞了!大夏天的,百合冷汗直冒,真讓哥兒聽去了。
蘇梅治家極嚴,喬安又是個聰明孩子,說了不該說的話,百合不敢有僥幸之心,覺得自己能遮掩過去,先同喬安告了罪,她直接就到蘇梅跟前請罪去了。
喬安想了想,也跟着過去了。
蘇梅聽完百合和白芷的話,揉了揉眉心,對喬安道:“這不是小孩兒應該管的事,你隻管讀你的書玩你的就是。”
喬安抿了抿唇,問道:“娘,有人欺負你了嗎?”
蘇梅頓了頓,道:“沒什麼要緊的事,娘明日就能解決。”
喬安低頭掐着自己的手指頭,沒有說一句話,隻是整個人都被失落籠罩着。
蘇梅擺擺手讓人都下去,才将喬安抱起來摟在懷裡,溫聲道:“安兒别怕,什麼事都沒有,娘好好的,你也好好的。”
因天熱,喬安在屋裡隻穿了件細麻布小褂,他揪着衣擺,手指頭都要纏在一起了,一滴淚沒忍住從眼眶中滑落,沾濕了衣擺。
喬安擡手将眼淚胡亂抹去,哽咽道:“我想長大。”
長大了就能保護娘了。
蘇梅聽出了兒子沒來得及出口的意思,她眼眶不由也紅了。
蘇梅行醫多年,見過也聽過不少孤兒寡母被族中欺負的事,她卻沒想到,有朝一日,這件事會發生在她身上。
和那些欺軟怕硬的小混混不同,蘇梅有了前所未有的危機感。
她可以為兒子撐起一片天,但總被護在羽翼之下,即便是老鷹,也會忘了飛行的本領。
蘇梅沉默了一會兒,忽然道:“安兒,明日你跟着娘回……回你祖父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