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總覺得自己好像吃了點什麼啞巴虧,但她既已主動在言語中将姿态放低,扶疏便不好再說些什麼,加上方才缪喻的确幫她暫時逃過了高手的追捕,情況緊急之下也不是不能理解。
扶疏起身,斂容作了一禮道:“哪裡話,還該我謝過缪五娘才是。”
身邊人卻并未立刻作答,而是往後踱了幾步,從從容容将桌面上本是熄滅的幾根燭火點燃。
燭火一經點燃,原本晦暗的暗室便登時明亮了不少,帶着些秋冬季節少有的暖意。
借着燭光,才得以看清身邊人的模樣。
扶疏看向她時,恰逢她點完燭火之後朝自己回眸。
面若桃花含朱,眉如遠山隐黛,唇角未笑也似含笑,更兼身姿窈窕輕靈,肩若削成腰如約素,天生一段風情。
任是無情也動人,何況是多情卻似總無情。
扶疏略略沉默了片刻。
缪喻語帶笑意,打趣道:“怎麼忽然呆起來了?”
……這人言語何以總是如此孟浪,方才不過是在組織措辭罷了。
扶疏正色道:“缪五娘既然知曉在下與樓下鸨母的談話,想必對之後在下的行蹤也一清二楚?”
“自然。”缪喻颔首。
“那缪五娘可知,六殿下何以定要尋你?”她在交談中察言觀色,先已經揣度對方性情,因此問起話來并不拐彎抹角,好奇問道。
缪喻笑了笑,答起來也是十分利落,“因着六殿下秘密接到傳言,說有一位缪五娘與聖人有私,被聖人金屋藏嬌,匿置于搖光閣。”
扶疏詫然,又将視線移至她身上。
她目前是自己聯系宮中的唯一途徑,自然是為了聖人辦事,隻是這有私……?
“評事是想問為何六殿下得了此等傳言便定要尋我麼?”她娓娓道來,語不驚人死不休,“因着六殿下縱情越禮,嗜好與常人殊異,尤為喜愛父親寵幸之女子。”
啊?
扶疏瞳孔微縮,一口氣沒有喘勻,差點嗆着。
這話聽着句句不離宮闱秘辛,雖則人人都愛聽八卦,可這等秘密扶疏根本不敢去聽,也沒命去聽。
此言着實荒謬,到底是真是假?還是又是缪喻存心逗自己玩?
可看缪喻神色坦蕩,又不似作僞。
再一聯想到方才元誕的所作所為,扶疏覺得他應該能幹出這等事。
扶疏趕緊止住話頭,生怕又聽見什麼了不得的秘密:“如此…你渴不渴?”
缪喻一怔,旋即被她這話逗笑,一時間眉眼彎彎。
扶疏略感尴尬,忽然想起前日那有關聖人和自己的話本子,複又遲疑:“倘若真如你所言,我那話本子之前可是傳遍了坊間,那豈不是……?”
缪喻笑意猶未減,贊了一句:“評事果然冰雪聰明,往後見了六殿下還是繞行的好。”
扶疏表情登時有點一言難盡。
“五娘莫不是特地消遣于我?”
“或許如此。”
“那五娘為何消遣于我?”
“評事初來乍到,卻是我在帝都瞧見過最有意思之人,自然要多留心一二。”
缪喻望向她,收斂起了之前的笑意,似乎在接着之前的話,又似乎意指别處,意味深長道:“我們是一樣的人。”
一樣的人,什麼一樣?明明素昧平生。
扶疏總覺得這位缪五娘似乎比自己多知曉一些事情,隻是一時沒有頭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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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室寂靜非常,此刻忽而隐約有人聲自下而上傳來,嘈雜十分,似乎是樓下守着的人慢慢排到樓上來了。
至于之前的那追兵,也不知是丢失目标了,還是已經被缪喻解決了。
缪喻能提前料到扶疏會經過此處轉角,提前設下暗闆,足以證明她對此早有考量,想來不用太過擔心。
隻是時間緊迫,必須盡快談正事。
扶疏謹慎起見,拿出之前那晚宮裡來的公公交與她的紙條以自示身份,又接過缪喻遞來的另一張紙條,一一比對,核實身份無誤。
“在下此來,是想求證一事。姑娘為聖人辦事,想來宮闱消息靈通非常。”扶疏将紙條遞還,誠懇道。
“且慢。”
扶疏一怔:“怎麼?”
“評事有事相求,我這裡也有一個條件。”
缪喻不去看她,隻是好整以暇,輕輕撥弄着燭火芯,道:“這幾日,你替上頭塞幾個人進大理寺。”
扶疏蹙眉,沉聲道:“五娘未免太看得起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