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況這位主辦帝都縱火案的評事,其能力在禦宴上是經過天子的作保。
朝臣們面面相觑,一時無話。
誰都知曉崇甯公主與七殿下元谌素來姐妹情笃。
而元谌雖母家身份尴尬,可也一直遠離政治中心并未樹敵,再加上平日寬仁待人大家有目共睹,是以頗有清望。
可這縱火案接連燒死的可都是夏侯黨人,後來縱火元兇謀殺未遂的八殿下元謙更是崇甯公主一母同胞的弟弟。
相煎何太急。
據傳言崇甯公主聽罷密折鳳顔大怒,當場駁斥這密折是捕風捉影空穴來風,旋即怒斥主辦此案的扶評事是個庸碌無能之輩、挑撥離間之徒,立刻就要将此人下獄。
還好此人不在場,否則瞧崇甯公主那動怒的模樣隻怕當即便要把人拉出去砍了。
好在後來被朝臣們苦口谏止,崇甯公主念在此人是父皇任命,身為子女理應盡孝便暫不追究。
與縱火案死者有利益牽扯的一些夏侯黨人并不肯善罷甘休,當即出列跪請崇甯公主詳查奏折所述。
崇甯公主依舊蹙眉怒斥,重申七妹是她從小看着長大,絕無可能做出如此欺君罔上、殘害骨肉、戕害朝臣、罪不容誅之荒唐事。
後來再斥再請,幾個回合下來,崇甯公主終于同意以七殿下為焦點重新徹查帝都縱火案,以此來還七殿下一個清白。
為公允起見,崇甯公主在朝臣請求之下再度任命了一位副手,協助扶評事調查此案。
宗正寺丞楊懷儉,掌皇室宗族事務。
有趣的是,這位雖是副手,論品階卻是從六品上,比那位評事還要大上好幾級。
一旦被列為案件嫌疑對象,按《祈律疏議》所寫明便該下獄羁押。
隻是崇甯公主言稱如此實在有損皇家顔面,最後做主下旨,不将七殿下投入專為皇族罪者準備的内宮獄裡,而隻是将其暫且禁足于大慈恩寺之中,在案件未查明之前不得踏出寺門一步,由大理寺着人負責看守。
朝上的命令,便是整個大祈朝堂的風向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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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疏自從大理寺歸來官邸之後,便一直在蹙眉等待。
自己的拜禮在淩晨去大理寺之前送往了宮中,而朝中的消息将将晌午時分便來了。
這來自崇甯公主的谕令竟如此之快,想來是一下朝便馬不停蹄送來。
為盡快控制元谌行蹤,崇甯公主竟然如此心急。
扶疏接了令。
令上讓扶疏同朝中來的那位副手一起,即刻前往大慈恩寺向七殿下元谌傳達朝中的旨意,順便安排派遣兵衛看守大慈恩寺的事宜。
朝上這等反應,幾乎全在扶疏意料之中。
除了讓她親自去向元谌傳話外。
扶疏有點尴尬,不大想去。
她會恨自己罷?
雖如此想着,還是未有怠慢,清點人馬即刻出發。
大理寺與宗正寺同為九寺五監之一,公衙相近,扶疏路上還順道往宗正寺迎了楊懷儉同行。
楊懷儉系宗正寺丞,還差幾年便是該緻仕的年紀。他早年由明經科入仕,算是個通經的儒士,雖不谙熟刑獄審理之事,卻能在一定程度上代表宗室對此案的态度。
加上他官大數級,縱使名義上仍是扶疏主辦此案,卻也不得不處處考慮其立場。
隻是扶疏先前未曾仔細了解過此人,不知曉此人黨附何派。
路上趁機寒暄,就宗室态度試探了他一二。
不料此人圓滑得緊,口風也甚嚴,還未說上幾句便将話頭推給了扶疏,自己則打出一套公事公辦的官腔來。
一隊人行了約莫一個時辰,才堪堪到了城郊的大慈恩寺。
車外仆役通報,扶疏掀簾眺望。
此處雖屬帝都,卻好似遠離了勾鬥與喧嚣。寺身背枕山巒,輝煌巍峨,遠遠一望,便隐現于雲霧缭繞之間,更兼楓葉如雨,墜路成金。
寺門之後,隐隐可見香火不絕,僧人獨行灑掃。
人馬止步,恰逢寺内佛鐘敲響,一聲聲顫蕩在雲上林間。
這景象任誰看了都易生出神聖莊嚴之心,楊懷儉下車之後并未立刻入寺,而是雙手合十,低眉默禱起來。
扶疏見狀也不催促,立在一旁安靜等待。
隻是她自己卻并沒有任何祝禱之舉止,反倒背着手微微仰起頭,打量着寺門牌匾楹聯與裡頭來往之善男信女。
她從不信命,自然也不會信任何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