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
張氏就張羅着院裡的人給裴文珺搬院子。
多一處院子,裡裡外外自然要多添些人手,借此她又去蔣氏面前說道。
說人都撥去書和院了,隻怕朝和院剩下的人手不夠,伺候不好裴晉軒,恐會影響他溫書考功名,便想去外頭買幾個丫鬟。
事關小兒子前途,蔣氏大手一揮,讓錢媽媽領着張氏去府上賬房支了筆銀錢,還叮囑了務必要買幾個手腳幹淨伶俐的,不可誤了她兒前程。
張氏算是拿捏了蔣氏這一點,隻要是為着裴晉軒好,蔣氏無有不同意的。
其實是她自個兒嫌鐘氏差遣給她的人用着不方便,說些要緊話還得處處避着,防着,也沒個能真正幫她辦事的人。
……
書和院是個兩進的小院,雖然一直無人住,但常有人打掃着,裴文珺搬過去倒也不麻煩。
鐘氏特地讓身邊的桂媽媽去幫看着,有什麼短缺就記下來,回頭她這邊都給添上,省的老太太說她不上心。
這會兒,裴姝在正院裡和鐘氏下五子連珠棋。
裴晉之天未亮就回了軍中。
桂媽媽從書和院回來,不聲不響地站到鐘氏身後,似乎有什麼想說的,但又不想擾了母女倆的興緻。
最後還是鐘氏出聲問:“桂媽媽,那邊可安置好了?”
桂媽媽猶豫了下,回禀道:“太太,二太太新買了些丫鬟進府,在院裡頭訓話呢。”
張氏那姿态仿若她是這侯府裡的當家主母一般,桂媽媽在一旁實在瞧不下去,這才回來。
鐘氏盯着棋盤,看見裴姝的白子即将五子連成一線,她左右都堵不住,索性放下手裡的黑子,故作耍賴道:“不玩了不玩了,你這丫頭也不讓讓我。”
說罷,她回頭看向桂媽媽,隻問:“老太太知道嗎?”
桂媽媽答:“這些個丫鬟就是老太太從賬上走的銀錢買的。”
這才是桂媽媽最氣的地方,雖說侯爺兄弟倆沒分家,可如今府裡的主母是鐘氏,就這樣哄着老太太,招呼不打一聲就把人買進府算是怎麼回事?
鐘氏秀眉微擰,似乎也不滿張氏的做法。
可既然蔣氏同意了,她就說不着什麼。
裴姝不免心中發笑,你說這張氏愚蠢吧,她知道怎麼讨好老太太,你說她聰明吧,眼皮子又太淺,給鐘氏添了堵于她又有什麼好處?
當然,不管如何,裴姝肯定是站在她娘這一頭的。
她一面将棋子收進棋盒,一面狀似随意道:“娘,我聽說外頭有些人牙子,專做那不幹淨的行當,可千萬要提醒二叔母,買進府裡的人身家來路是否清白,有沒有仔細盤問,身契什麼的也都要仔細收好,不要平白惹了官司。”
這話卻讓鐘氏豁然開朗了般,她略微想了下,便吩咐桂媽媽:“媽媽,還勞你替我去一趟,把今日新進府的丫鬟婆子,亦或是長随小厮,都一一記錄在冊,尤其是問清楚,她們的身契往後歸于哪處。”
桂媽媽很快領會話中深意:“是,太太,我這就去辦。”
了了樁事兒,鐘氏心情舒暢許多,便又拉着裴姝繼續下棋。
……
這會兒,張氏正在給這些新丫鬟們分派活計。
一共買了十人,她打算留四個在書和院,這四人往後便在裴文珺屋内伺候,剩下六人她都帶回朝和院。
至于鐘氏差遣過來那些人,她統統給分派到外間去做些灑掃的活。
桂媽媽到時,張氏正要帶着人回朝和院。
“二太太請留步。”桂媽媽縱然心裡看不慣,但還是規矩行了禮。
張氏知道這是鐘氏身邊的人,面上便也客氣。
“桂媽媽有什麼吩咐?”
“不敢。”桂媽媽直言道,“二太太見諒,府裡的規矩,所有在府中留用之人皆要登名造冊,另外,我家太太托我問一句,這些人的身契往後是留在侯府還是二太太自個兒收着?”
身契留在哪兒又有什麼區别呢?
上頭都寫了是賣給她張氏為奴的。
張氏才在這些丫鬟面前立了威,來不及多想,便道:“自是我自個兒收着。”
桂媽媽聞言,面上露出個和善的笑容,道:“既是如此,那便登個名就行了。”
張氏不明白此舉的用意是什麼,但她也實在沒有攔着的理由。
十個丫鬟親筆在桂媽媽帶來的冊子上寫下自己身契上的名字并按了手印。
竟都是些會提筆寫字的,想來這身價銀不會便宜。
這事兒張氏沒放在心上,隻以為是鐘氏讓人來走個過場。
總歸,她才是這些丫鬟的正經主子,她們的身契都在她手上,往後便隻能由她差遣。
……
午後。
裴姝在正院陪着鐘氏用了飯後打算回去午睡。
才進前院就見知冬和知夏二人站在一處說什麼。
她帶着知喜悄聲走過去,便聽見原來是二人在犯花癡。
“好俊俏的公子!”
“對啊,比起世子爺也是絲毫不遜色呢!”
裴姝不知兩人在說誰,她未曾聽說今日府上有客,便出聲問:“你們在說誰?”
二人吓了一跳,見是裴姝才慢慢平複下來,
知冬紅着臉回話:“姑娘,是世子爺的好友。”
裴姝更好奇了,她兄長的好友,哪個她沒見過?
又問:“從前來過府上嗎?”
兩人一齊搖了搖頭。
……
瑾和院。
裴姝帶着知喜來到裴韫住的院子。
有丫鬟小厮看見她了,行禮後欲進去通禀,她隻做了個噤聲的動作,而後輕手輕腳地朝裡走去。
悄悄看一眼就走,她想。
書房。
裴姝扒着門,悄悄探出半個腦袋,朝裡頭張望。
隻見書案旁的窗前站着一個男子,身姿如松,一身素白的寬松長衫,略顯薄涼,青絲半绾,僅用了根木笄束發,平添了幾分清冷。
裴姝扒着門的手有些酸了,蓦地向下滑了下,發出輕微的聲響。
裡頭的男子似是有所察覺,回過頭,毫無預料地,裴姝撞進一雙幽深如墨的眼眸,空氣滞了一瞬,當下的呼吸都加重了許多。
男子神情疏淡,薄唇微抿,眉眼間似是沒有半點溫度。
裴姝竟覺得這張臉有些似曾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