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蔣氏重重坐回椅子上,怔怔看着門口。
“她,她竟拿身份壓我?”
記憶裡,鐘氏在她面前一貫是溫順的。
張氏見此,忙上前假意寬慰:“老太太,大嫂言語上雖有不妥,但念在她愛女心切,您就不要同她計較了。”
錢媽媽不動聲色地往前站了站,将二人隔開,輕輕撫着蔣氏的後背,勸說道:“老太太,今兒确實是二姑娘受了委屈,大太太方才那些話是說給旁人聽的罷了,您是二姑娘的親祖母,又豈會算計她?”
蔣氏聽完,終覺氣順了些,隻是她沒往更深處想,隻罰了那個叫琳琅的丫鬟。
張氏在一旁聽着心驚膽戰,她總覺着這錢媽媽話裡話外意有所指?
屋内。
裴文珺其實早就醒了,她病得也沒有那般嚴重。
她聽見了鐘氏質問張氏,也聽見了鐘氏最後同蔣氏說的那句話。
是啊,裴姝是平涼侯之女,是慶國公的外孫女,生下來就有了尊貴體面。
往後的夫婿必定也是出身勳貴之家。
可她呢?
……
晚飯是鐘氏母女二人一起在正院吃的。
許是才經了些糟心的事,鐘氏沒什麼胃口,隻喝了兩口銀耳羹。
飯後,裴姝将新近在話本子上看到的趣聞說出來逗樂。
說笑間,鐘氏的心情才好了許多。
“你個鬼靈精,上哪聽說的這些亂七八糟的事。”鐘氏雖這樣說,可面上真切笑着,語氣裡也沒有半分責怪。
“能讓娘笑的便都是好事。”裴姝嘴甜道。
鐘氏笑問:“包括那劉寡婦瞧上隔壁的讀書人,日日去獻殷勤,到頭來發現這讀書人是犯了錯被貶出宮的内官這事?”
裴姝也笑:“阿母原來喜歡聽這樣的故事?那我便多找些來說與阿母聽。”
“你倒打趣上我了。”鐘氏輕輕捏了下女兒的鼻尖,竟想起了自己未出閣的日子。
身為慶國公獨女,自小便沒什麼不如意的地方,爹娘疼着,兄長護着。
現如今,為人妻,為人媳,為人母,都快忘了自己原先是什麼模樣了,她籠住裴姝的手,隻盼着女兒慢些長大。
這一晚,裴姝索性就歇在了正院,晨起陪鐘氏用了早飯才回毓和院。
回去前,她把周攸甯同意裴文珺一起去女學的事告訴了鐘氏。
雖然大人之錯,禍不及孩子,可畢竟事情才發生,鐘氏心裡仍有些膈應。
照理說,裴文珺病了,她這個做伯母的理應去看望一下,可這回,她實不願意去,尤其是不想碰見張氏。
“媽媽,你替我去崇和院向老太太說一聲,女學的事成了,讓她老人家放心。”
桂媽媽應了聲,即刻便去辦這事。
……
第二日一早。
府中繡房新到了批雲绫錦和浮光錦,是為府裡主子制新衣用的。
管繡房的芸娘親自帶着兩個繡娘來毓和院給裴姝量尺寸,還帶了些布料緞子和京中時興的花樣。
“姑娘又長高了些。”芸娘是歡喜的,仿若看着自己的女兒一般。
裴姝眼眸彎彎,嬌俏道:“芸姨卻是沒變呢,還是那般好看。”
量完了尺寸,二人便開始選花樣。
裴文珺那邊也有繡娘去量了尺寸,問了穿衣喜好。
加上張氏方才過去和她說了可以去女學一事,她心中歡喜,便依着張氏說的來同裴姝講和。
“大姑娘。”知喜在前院将人攔下。
她想着昨日若不是她及時去找了太太,她家姑娘還指不定被欺負成什麼樣呢,故而見了裴文珺便沒有好臉色。
“姝兒妹妹不在麼?”裴文珺說着朝裡頭望了望。
“不在。”知喜藏不住情緒,冷漠道,“大姑娘有什麼事就同我說吧。”
正說着,芸娘帶着兩個繡娘走出來。
裴文珺瞬間明白,面前的丫鬟同她撒了謊,裴姝分明是在裡頭的。
她又見為首的婦人與旁的繡娘穿的不一樣,便猜出這定是繡房的管事。
可為何去她院裡的就是普通繡娘,到裴姝這就是繡房的管事親自來?
隻因為她不是平涼侯的女兒嗎?
……
午飯後。
裴姝閑來無事帶着幾個丫鬟去看池塘裡新買的魚。
上回死了的那些魚她讓人去打聽了下,竟是不知道吃了什麼活活撐死的……
不遠處。
裴文珺緩緩朝這邊走,隻是這回她隻帶了那個叫做琳香的丫鬟。
她早上沒見着裴姝,這回是知道了裴姝在此處才特意過來的。
“姝兒妹妹。”
裴姝将手上的魚食遞給知喜,似是才看到裴文珺一般。
“堂姊怎麼出來了?病好了?”
裴文珺本來就隻是輕微受涼,她吃了兩貼藥,自然就沒事了。
“虧了祖母請人悉心照顧,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她忍不住想炫耀祖母的疼愛,更想氣一氣裴姝。
出身好又怎樣,她一來祖母就偏疼她。
可她沒從裴姝臉上看出半點氣憤或是嫉妒,那種無謂淡然,像是她剛才說的話根本就是不值一提。
亦或是,她這個人,也不值一提?
裴姝看着池中的魚,忽問:“堂姊應該不喜歡魚吧?”
裴文珺蓦地一怔,她咬緊牙關,思緒紛亂。
裴姝是在暗指什麼嗎?
可她也不是故意的……
若讓堂兄知道他的魚是因她而死,堂兄會不會責怪她呢?
久未聽到回應,裴姝扭頭去看,卻見裴文珺額間滲出了細密汗珠。
這孩子怎麼了?
為緩解裴文珺這莫名其妙的緊張,裴姝露出一個自認為十分友善的笑容,道:“堂姊不必在意,我隻是随便問問。”
裴文珺心尖一顫。
威脅!
裴姝一定是在威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