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氏和裴姝一齊行了禮。
蔣氏直接發問:“說吧,今天到底怎麼回事?我裴家未曾分過家,為何二郎一家就算不得府裡的人了?”
竟是這樣說的麼?
鐘氏沒有看張氏一眼,心平氣和道:“母親,兒媳何曾說過這樣的話?不過是幾個丫鬟的月錢罷了,是哪個嘴笨的竟将話傳成這樣?”
張氏隻覺被内涵了一波,氣惱道:“大嫂身邊的桂媽媽可親口說了我們二房的人算不得侯府的人,大嫂想矢口否認嗎?”
“弟妹,你就是太急了。”鐘氏看了眼張氏,語氣仍舊平和,道,“桂媽媽說的是弟妹買進府的那些丫鬟。”
張氏不依不饒:“主仆一體,又有何區别?”
鐘氏笑了聲:“還是有區别的,那些丫鬟的身契皆不在侯府,按着規矩,那她們自然算不得侯府的人,也就不能領侯府的月錢,若是弟妹提前與我知會一聲,讓我将她們的月錢一并發了,那我自會讓桂媽媽發放給她們,可弟妹未曾與我說過這事,我當然不能擅自做主弟妹的事,萬一有些個自作聰明的,領了侯府的月錢,又去找弟妹再領一份,那豈不是讓這些人鑽空子了?”
鐘氏句句在理,态度又和氣,張氏一時竟找不到反駁的話。
事情原委再簡單不過,隻是幾個丫鬟的月錢罷了,如何就上升到裴家兄弟和睦不和睦了?
蔣氏瞪了眼張氏,多有不滿,但也不想讓鐘氏太過得意,便不談今日事,隻說些體面話。
“裴家本就人丁單薄,作為裴氏婦,應當互相扶攜才對,不要因為一些小事傷了一家和氣。”
“老太太說得對,這事都怪底下人不說清楚,讓我誤會大嫂了,我這就給大嫂賠不是。”張氏趕緊順着蔣氏的話往下說,作勢便起身給鐘氏賠禮。
鐘氏也沒攔着,穩穩受了她這一禮。
本以為這件事到這裡就了了,張氏心有不甘,可她眼下更愁的是幾個丫鬟的月錢,每個月将近要花費十兩銀,一年就是一百多兩。
叫她花這些錢,堪比割她的肉!
以往在老家,每年蔣氏都會寄好些銀子回去,裴晉軒是個完全不管事的,這些銀子就都由張氏來分配,一開始還算正常,每年都能存不少,可眼看着日子越過越好,也越過越閑,少不得就經常和鎮上的一些富商太太攀比,越發鋪張起來。
到後頭竟沒存下幾個錢,且裴文珺又到了議親的年紀,家世低了張氏看不上,家世好的稍一打聽張氏和裴晉軒的為人便不願意結這個親。
張氏這才想到入京投奔大房,借平涼侯的名頭給自己找個高門顯貴的親家。
她眼珠子滴溜溜一轉,趕緊又向蔣氏認錯。
“母親,是兒媳的不是,不懂侯府裡的規矩,聽風就是雨,讓母親和大嫂跟着受累了。”
張氏認錯态度好,蔣氏也想快些将事揭過去,一點小事就烏泱泱的鬧得她頭疼。
她看向張氏,雖闆着臉,但語氣還算平和:“你這性子也該學沉穩些,日後二郎高中,你若後宅不甯,豈不是給他添亂?”
張氏連忙點頭應是,老太太說什麼她都順着。
這場面像極了一個高高在上的君主和一個阿谀奉承的奸臣,裴姝看了直搖頭。
國是怎麼亡的?
大概就是如此……
堂中站着的鐘氏似是早料到會如此,她深色從容地拿出一個小冊子,由錢媽媽遞給蔣氏。
張氏不知道那是什麼,她隻看見蔣氏拿着冊子的手都在發抖,甚至還剜了她兩眼!
這個過程讓她覺得異常煎熬。
冊子上頭詳細記錄了張氏從買丫鬟那日到現在的所有花銷。
二月十二,丫鬟十人的身契共七十兩,從賬房支走一百兩。
二月十四,藥材補品若幹,又從賬房支了五十兩。
二月十七,胭脂口脂等,支走二十兩。
二月二十一,硯台筆墨,支走二十兩。
二月二十七,首飾頭面等,支走一百兩。
二月二十九……
“你自己好好看看吧!”蔣氏擡手将賬冊朝張氏丢過去,那眼睛像是要噴火了一般。
張氏彎腰撿起賬冊,隻看了一眼便雙腿一軟跪了下去。
裴姝也很好奇,那上面寫的是什麼,可現在這種氣氛,她還是不要說話的好。
“母親!母親,不是這樣的,丫鬟是您同意我買的呀,其他東西都是給夫君和珺兒買的!兒媳不曾花過分毫!”張氏這回是真的急了。
她哪裡能想到鐘氏會将這些記下來。
這點錢對平涼侯府來說又算得了什麼?
堂堂國公之女竟如此小氣!
蔣氏不至于昏聩到還相信張氏的鬼話,不到一月,竟前後支走了五百餘兩!
她指着張氏,厲聲吼道:“少拿二郎和珺兒做幌子!如今的家業都是我大郎用性命拼殺出來的!怎容你這樣敗家!”
“母親!”張氏朝着蔣氏重重磕頭,聲淚俱下,“母親,是兒媳糊塗,可兒媳都是為了珺兒着想啊!再過一年她便及笄了,我和夫君又沒本事,隻想着多攢下銀子給她做嫁妝,好讓她能嫁個好人家……”
張氏情急,口不擇言,竟将心裡話說出來了,殊不知碰了蔣氏的逆鱗。
“我二郎如何沒本事了!倒是你!不想着如何體貼夫婿,竟在自家人身上斂财!”蔣氏氣極,抓起手邊的茶盞便朝張氏砸過去!
張氏驚覺自己說錯了話,不敢躲,硬生生挨了這一下。
門外,匆匆趕來的裴文珺正好聽到張氏那一大通話,她心中動容,稍稍猶豫了下便沖了進去,同張氏一起跪下。
“祖母!求您原諒娘吧,雖然不知娘犯了什麼錯讓祖母如此生氣,但孫女願替娘受罰!”
瞧着懂事的大孫女,蔣氏深深歎了口氣。
錢媽媽輕撫着老太太的後背,但并未言語。
沉默良久,蔣氏終于做出決定。
“罷了,看在二郎和珺兒的面子上,你隻需保證今後絕不再犯,就自回朝和院禁足反省吧。”
蔣氏對張氏是失望至極,但若罰得太重,又恐損害裴晉軒和裴文珺的名聲,便想着先将她禁足,之後再做打算。
張氏抱着女兒痛哭,又悔又恨,悔的是她沒有思慮周全,栽了個大跟頭,恨的是鐘氏居然算計她,她實在咽不下這口氣!
看張氏吃癟,鐘氏心裡并無什麼快感,隻覺終于松了口氣,希望經過這件事,張氏往後能安分些。
她看向一旁的裴姝,用眼神示意女兒看看仍舊跪在地上的張氏。
她希望裴姝看清張氏是個怎樣的人,往後要當心提防。
裴姝本是在安靜看戲,忽然接收到鐘氏的暗示,登時明白過來。
這是在教她做人做事要體面!
體面地讓敵人痛哭流涕!
裴姝心領神會,朝着鐘氏點點頭并回以一個堅定的眼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