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清年引領着林翊北還沒走到清涼殿,謝靈均已經被倆小太監跑着擡了進去,殷治沒跑多久就跟不上,叉着腰直喘粗氣。
碰到林翊北一行,便被問道:“陛下,這是出什麼事了?”
“還能怎麼,攝政王胃疾犯了,臉都疼得煞白。”殷治憂心道,“朕備了糕點他也不用,也不知在犟什麼,小時候就這樣,現在愈發随性了,唉,到頭來吃苦受罪的還不是他自己。”
殷治歎了口氣,語氣好似一個老媽子,看林翊北就在眼前,他那雙黑眼珠子一轉,突然露出一個陽光般的笑容,如同抓住了一個大寶貝,親切地扯過林翊北的胳膊。
“林将軍啊,朕求你件事。”
林翊北連忙躬身,恭敬道:“不敢,陛下請言,臣一定盡心竭力。”
“不必拘禮。”殷治笑嘻嘻地拉近乎,“林将軍啊,咱們也是從小的交情了,記得朕尚在武成王府時,将軍便時常照顧朕,又帶吃的又帶玩具,屬實是待朕情深意重啊。”
有嗎?林翊北一頭霧水,但不妨礙他配合殷治的表情言語,“陛下言重了。”
“什麼魯班鎖啊九連環啊,還有洞玄山上捉的小螞蚱啊,林将軍每回來武成王府,可都是念着朕,從來不空手的,這些朕都記在心裡。”
林翊北聽到這,總算想起來當年是怎麼回事了。那時候的殷治是個小跟屁蟲,天天黏在謝靈均身邊,還一臉的傻白甜看不懂人臉色,他有時來找謝靈均,又煩小屁孩咋咋唬唬難哄得很,便刻意帶着不好弄的東西,專程分散小屁孩精力的。
比如那魯班鎖九連環吧,一般成年人都解不出,自然小屁孩也沒法子,可林翊北又騙他隻有解開了才能跟着謝靈均和自己,偏偏小屁孩又是個較真的,還真費力去鼓搗,這不就把人支開了嘛。至于什麼洞玄山的小螞蚱,哪裡是洞玄山的,不過是路邊随便撿的,拿來搪塞人罷了。
林翊北偷偷用餘光觑殷治的神色,心想陛下莫不是要秋後算賬吧,當初自個兒蒙騙了年幼無知的陛下,如今陛下登了大寶,要一一還回來?
提起這些往事,是在點他?
那他是不是得放低姿态任打任罵,讓陛下出了惡氣滿意了才好?
林翊北心裡正琢磨着,誰料殷治陪的笑臉越來越盛,簡直笑得像一朵花兒似的。
“林将軍啊,你雖比朕年長十餘歲,但在朕心裡,你就如同朕的兄長一般,是朕最貼心之人啊。”殷治自覺鋪墊得差不多了,開始引入主題,“朕前些日子惹惱了攝政王,他生了好大的氣,怎麼看朕都不順眼,朕實在苦于沒有辦法,隻能求助于林将軍你了。”
林翊北心虛那些往事,隻想着如何谄媚脫身,沒怎麼細聽,順口就道:“陛下折煞臣了,當年那些事都是臣做錯了,還請陛下千萬不要放在心上。”
“什麼事?”殷治愣了一下,突然想起,“你是說金寶那顆蛋?”
林翊北聽到這話,他也愣了一下,還有什麼欺負小屁孩的往事他不記得了?
“都說了是無心之失,你不小心把那顆蛋混到了雞蛋裡,然後才跟雞蛋一同煮了的,朕能理解,畢竟金寶也是雞蛋嘛,平常人很難分清的。”殷治反過來安慰林翊北,“過去這麼久了,林将軍實在不必在意。”
林翊北總算想起是個什麼事,原來那會兒殷治心心念念要孵小雞,抱着顆雞蛋不撒手,折騰了小半月,謝靈均竟還一直慣着,最後他實在看不下去,幹脆将雞蛋煮了吃了。煮的時候他就想好了,在小屁孩面前表演一番悔之不及,還把煮熟的雞蛋端到人家面前,搞得人大哭一場。不過哭完之後,殷治吃雞蛋也吃得很開心就是了。
娘耶,這事陛下到現在還深信不疑?
“陛下你記性真好,那麼久之前的事情,你還記得很清楚。”林翊北尴尬地笑了笑。
殷治擺擺手,謙虛道:“哎呀,朕記性不好的,也就在武成王府那幾年,好多事情都記憶猶新,可能不想忘吧。”
這又是在點他?
林翊北瞳孔微張,一時拿不定主意,說陛下要跟他秋後算賬吧,可分明金寶那件事居然毫無芥蒂,到現在還信以為真,難道小太子的性子還一如既往,跟小時候一樣傻白甜?
“林将軍。”走到清涼殿門口,殷治自覺不能再拖了,懇求地說道,“林哥哥,你可得幫幫朕啊。”
“幫什麼?”林翊北腦子裡是懵的。
殷治握住林翊北的手,真情實感道:“幫朕在攝政王面前說說好話,行嗎?”
林翊北嘴巴微張,很明顯是沒反應過來,說好話,說什麼好話?
與此同時,清涼殿的内侍躬身奔出門來,迎向殷治道:“陛下,現在開始傳早膳,不知可否?”
“速去,還有林将軍也一起用膳,讓禦膳房盡快多備一些。”殷治吩咐完,轉過頭來深吸一口氣,有種大義凜然之感,真切地對林翊北說:“拜托了,林将軍。”
這,還這麼鄭重?
林翊北啞然失笑,見殷治走進殿中,他才想自己是不是真的想多了?
太醫一早就在清涼殿候着,殷治早就打算給林翊北安排看診,甚至擔心對方傷得太重而召來了好幾個聖手,卻沒想到聖手們沒先給林将軍看上病,倒是先幫攝政王調理胃疾。
好在攝政王是老毛病,太醫們對此情況熟悉,很快就處理完畢。
殷治進門的時候,看到謝靈均躺在床上,身上幾個穴位正紮着銀針,床邊跪坐一個内侍小太監,正拿着幹淨的帕子給謝靈均擦臉。
謝靈均閉着眼睛,一言不發,脆弱得像是要馬上死去一樣。
殷治連走幾步,不由得感到一陣慌張,原本人送到清涼殿有太醫照看,他心裡就松了一口氣,結果一進來看到這幅場景,那顆心又懸了起來。
“謝二哥哥。”殷治喚了一聲。
謝靈均陡然睜眼,扯過臉上的帕子,徑直往殷治身上一扔。可惜那帕子實在柔軟,謝靈均又不能動作太大,便遠遠地掉在了殷治腳前。
“謝二哥哥,你好些了沒?”殷治連忙把帕子撿起來,伏到謝靈均跟前。
謝靈均瞪了殷治一眼,警告道:“不許再給我擦臉。”
殷治愣了一下,低頭看自己手上的帕子,趕緊又遞給了身旁的小内侍,笑嘻嘻道:“謝二哥哥,我又不是傻的,怎麼可能拿掉在地上的帕子給你擦臉?”
謝靈均冷哼一聲,那是誰糊他一臉的?
殷治繼續讨好地說道:“謝二哥哥,早膳都備好了,隻是禦膳房那邊不知咱們何時下朝,隻能等到這個時候才傳膳。”
謝靈均沒有回應,似是一點都不想見人,又閉上了眼睛。
“謝二哥哥,你胃痛好些了沒?我都快擔心死了,幸而今日清涼殿有太醫,否則我還不知該怎麼辦,你平日可得注意飲食啊。”
念叨了一大堆,謝靈均再沒有睜眼,殷治拿不定主意,便去看林翊北,林翊北聳了聳肩,一臉的無辜。殷治便知道林将軍是靠不住了,隻好吩咐太醫給林翊北診治,企圖以此挽回謝靈均的冷漠,自己也随着去了外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