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瞻,字思遠,郡望丹陽,曾協助前朝元帝立足江左。時人重北輕南,紀瞻以南方世族入主中樞,謀事定策,北抗胡人,南平内亂,堪稱南人冠冕。其實在北人渡江之初,南方世族如周氏、沈氏曾一度被北方高門拉一打一,分化瓦解。直至紀瞻站出,挺入政局,為南人發聲,江東南士之間的門戶争鬥,才算稍有平息。
論聲望,論功勳,如今的局勢下已無人能夠站出來,成為第二個紀瞻。
今日魏國太子先擡舉虞衡,引發南人内部矛盾,使得各家不願向虞家伸出援手,再趁機插手會稽腹地,不可謂不高明。
而顧家沒落無法出頭,各家對于虞家受損之事,到現在還是樂觀其成的态度。殊不知等太子汲取了餘姚、上虞的力量,解決蕭牆之禍後,便可以全盤插手江東門戶了。
思想至此,沈澄譽愈發覺得時局傾危,好在第一時間得知消息後,兒子已經去族中報信了。如今太子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至宮城與台城,建邺城雖也設軍隊駐守,但畢竟實力有限,僅僅在蔣、周二人軍隊駐紮處防範嚴密。原本駐守餘杭的士兵幾乎被抽調幹淨,駐守建邺。而自玄武湖以北,雖有零星士兵駐防,但隻要施些錢财,自可通行。
想來過不了多久,自家便會與吳興本宗及各房聯系,從将大部分子弟與财産從建邺撤出,鞏固鄉土之實。
沈澄譽坐在牛車上返回家中,路上見朱家的族長朱士敏從牛車上下來時興高采烈,周氏的周任揚言要擺宴席,慶鄉賊得除。思索片刻後,沈澄譽立刻調轉車頭,直奔舊苑。
舊苑雖有宮禁,但隻要有證明身份的腰牌,并不禁止出入。沈澄譽再一次前往竹林堂拜谒,倒也無需避諱太子的耳目,畢竟在對方的眼中,自己與陸家早已是同丘之貉了。當沈澄譽步入竹林堂的院門時,隻見陸昭的随身侍女霧汐已經立在廊下。見到沈澄譽,霧汐納了個福道:“婢子見過沈公,我家郡主已經等候沈公多時了。”
換好衣服拈香祭拜之後,沈澄譽又霧汐帶領盡入内室。隻見陸昭已經點茶完畢,正将茶水分入三個杯子中,而坐在她對面觀摩的,竟然是顧孟州。
顧孟州雖遠不如當年紀瞻的威望,但在現今南人中仍是首屈一指的地位。他出仕于前朝,輔佐了陸家兩代英主,孫女為陸振結發妻子,可謂曆世年久,俨然一老妖精般的存在。老家夥于此時來竹林堂,隻怕也是為今日台中事。
陸昭見沈澄譽已入内,便起身施禮,相邀入座:“南人欲為大事,沈世伯當為砥柱。”
沈澄譽雖入座,仍歎息道:“覆巢之下,豈有完卵,今日我本欲為南人發聲,奈何鄉人離心竟至如此。”
陸昭奉茶完畢,自以白絹拭手,道:“世族離心,無非是因利益相悖,如今北風驟起,德鄉難存,正是世伯有所作為之時。曾外租方才正與我說起台中事,聽聞北人中有名王安者,于太子揚言清查戶籍時發聲警示。”
沈澄譽點頭道:“正有此人。此次臨朝,氣氛似乎有所不同,不知是否和宮禁有關?”
陸昭道:“昨夜太子施行宮禁,是因蔣、周二人有廢立之意。”
沈澄譽驚訝萬分,又恐有外人聽見,因此壓低聲音道:“竟有如此之事?此乃大好時機!”說完看向顧孟州,“顧老素有人望,若能此時振臂高呼,三吳響應,揮師建邺,當能成事。想必世子出逃,也能得歸故鄉,領兵舉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