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看的手都有着相通的特點。
首先連着的手腕部分腕骨一定要凸出,皮肉包裹勻稱,掌骨明顯動作間能看見青筋,手指修長,指節骨不能過大,指節紋路不能過深,隻有滿足這些一雙手就沒有不好看的。
簡席迎眼前這隻斷肢也是如此,隻是此刻他全沒了那些欣賞的心思,整個人被恐懼裹挾,下意識揮手将桌面上的盒子打掉,那隻斷肢從盒子裡滾出來停靠在展示櫃下。
“什麼鬼東西?模型還是真的屍體殘肢?”
他說着話的同時不斷向門口退去,全然沒有之前的從容,額角的發絲都緊貼着,眼睛緊緊盯着那靜止不再動作的斷肢。
一瞬間簡席迎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出現了幻覺,不然為什麼會看見它的手指在動。
一個人靠在門口嘀嘀咕咕了一會兒。
細看不難發現簡席迎的雙腿正在微微打戰,即使面上再怎麼極力繃出一副冷靜的模樣,他的身體語言依舊暴露了内心的慌亂。
恍惚之間,空氣中沉悶壓抑感消失了,簡席迎那口一直憋在喉口的氣一瞬間通暢起來。
視線迅速在那隻沒有半分動作似是無機物的斷肢上掃了一眼,他決定還是将它看作手模心裡會好受一點。
于是下一秒簡席迎壯着膽子緩緩移過去,用掉落一邊的盒子将那東西裝了回去。
“手模,這隻是一隻手模……手模……”
絮絮叨叨的聲音從他嘴裡發出,簡席迎手臂筆直地支着,腦袋朝另一個方向扭轉,極端抗拒的畫面讓人覺得如果不是身體不能分開太遠,他可能會将身體極限拉伸,讓手臂自行去把手中的盒子扔出去。
走道隻有壁燈還亮着,阿姨早已經離開,空蕩的屋子裡又隻剩下簡席迎一個人。
一雙大長腿,三步作一步地跨着樓梯朝大門口跑去,别墅外隔着一條路就有一個垃圾桶。
一般簡席迎從不收拾房間,連家裡的垃圾桶位置記得都不全面,此刻他卻将别墅外的垃圾桶位置記得尤其清楚。
腦海裡不斷實時播報着距離,在看見救星的第一眼隔着幾步遠将手裡的東西投了進去。
“咚。”
直到聽到落底的聲音,簡席迎才長長吐出一口氣,想搓搓胳膊上虛拟的雞皮疙瘩又想起另一隻手才拿過盒子,迅速又放下了,背過身快速讓家裡走。
那股從四肢迸發的勇氣消失後,他腦海裡不斷浮現出斷肢的影像,以前看的那些垃圾恐怖片也開始湊熱鬧,鬧得簡席迎根本不敢往後看一眼。
惜命得很。
等回到家裡他又洗了一遍澡,睡到床上時隻感覺身心俱疲,他瞪着眼睛看着天花闆,好一會兒才摸出手機想跟餘衍說剛剛的經曆,又擔心那人再說他撞鬼,猶豫間手指不小心點進了另一個人的聊天框。
那是小魚的聊天框,他的頭像就是一尾在水缸裡的金魚,上面的聊天記錄還停留在今天的淩晨兩點。
小魚詢問兩人什麼時候去約會,他想見面。
這人跟在簡席迎身邊已經快半年了,外表看上去冷冷冰冰的,一副矜貴模樣,加上那雙手很合他心意,這才将人帶在身邊。
手指停留在界面上半晌點進好友主頁,正操作間信息提示音響起,小魚的對話框從手機頂端彈了一下,手下正好點了進去。
聊天頁面裡是一張照片,小魚的手搭在自己的喉結處,幾根修長的手指松松握着,不知道是光線原因還是修了圖,照片上的光影增添了許多暧昧感。
簡席迎一瞬不瞬盯着,順手将圖片保存了過來,好半晌才敲出一個好字回了過去。
對面立馬發了一個小貓撒嬌的表情,一點都看不出平常那副模樣,簡席迎這才露出點笑,原本被殘肢吓得六神無主的驚慌漸漸消失。
睡前他再次打開了關注的珠寶直播間,一直到睡着,直播間依舊沒有下播,裡面的主播仍神采奕奕講解着,身側的助播微微垂下腦袋,臉上露出一絲疲倦,雙手放在展示台上搭着一條紅色寶石的手鍊。
助播已經站在那兒五個小時了,除了期間上廁所都沒怎麼休息過,此刻對着對面已經暗下去的公司走道心裡默默罵着,擡眼看向拍攝手機突然被吓得往後退了一步,臉上閃過明顯的錯愕和不安。
主播側過臉在展示台下死死掐了他一把,随後才細心解釋助播最近帶病工作很敬業之類的話術,隻身側的人将腦袋死死低了下去根本不敢看一眼。
方才他好像看見直播畫面中自己的手變成了滿是屍斑血水的死人肢體,就連他剛剛的動作間畫面中的雙手都是一樣的動作,無端透着詭異。
等他又被主播掐了一把才顫顫巍巍站好,小心看向鏡頭,卻見畫面中的自己正對着自己微笑,嘴角誇張地張開弧度,甚至越扯越大……
直播間到底什麼時候關的,簡席迎毫不知情,因為他再次陷進夢裡。
這次那個看不清臉的人似乎滿是怨氣,将他的四肢牢牢固定在床上,一雙手不緊不慢地動作着,随即簡席迎身上被掐出了一塊兒又一塊兒的紅印子,被碰過的地方又疼又癢的。
那人的視線一直落在簡席迎的臉上,渾黃的光線将這方空間籠罩着。
除此之外是大片看不見盡頭的黑,他被困住受着莫名其妙的欺負,心裡憋着壞話罵個不停,可在那人眼裡隻能看見簡席迎滿臉驚懼的蠢樣子。
嗖嗖的冷氣将簡席迎包裹,那雙清白的手突然将他的眼睛捂上了,耳邊響起幽幽的叫喊像是在質問,在憤怒,可細聽隻有無盡的風聲。
黑暗中響起了可怖的泣音,簡席迎在驚吓中不斷祈禱希望能見到第二天的太陽。
于是随着耳邊一聲突然的轟鳴聲,他從夢中脫離醒了過來,也終于見到了第二天的……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