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談意識清醒的時候是在地底。
沒有知覺,沒有視覺,沒有嗅覺。
他困在黑暗中唯一能夠感知到的存在隻有他自己,記憶混沌缺失,處境遭到正常人早已經驚恐大叫,可路談沒有。
他連發聲都做不到,情感被封存本人沒有任何感覺,隻隐隐對現狀有些焦躁。
那時候路談還沒意識到自己的不同,隻想着自救,可無論怎麼努力動彈隻有手指僵硬地顫抖了兩下,斷裂的截面血液已經流失凝固,骨刺黏帶着神經感受着地底的濕度。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肢體能夠活動的限度越來越大,縷縷陰氣從裂口處釋放,感知随着陰氣蔓延,路談才意識到自己的身體隻剩下這半截沒什麼用的左手。
索性沒了腦子的他沒有思考太久,嘗試從土壤鑽出去的時候他觸碰到了軟綿綿的生物,他伸出幾乎沒有任何知覺的手指去觸碰,好半晌才後知後覺自己周圍生出了蛆。
濕潤的泥土下,腥臭味夾雜着腐臭味被死死掩埋,沒有人知道這裡還有一隻死去卻又“活”了的斷肢。
努力從土壤中往外爬,被泥土覆蓋的皮膚在感受到新鮮空氣的那刻迅速灰了一度,它像是一株從石頭縫裡伸出的畸形植物,樹影斑駁下五指緩緩抽動着,若有若無發出骨頭摩擦的聲響。
對于自己的境遇,路談遲鈍地沒有多想,潛意識裡隻不斷告訴着自己應該待在一個人身邊。
隻是那人誰來着……
時間在蘇醒和沉睡間不斷跳轉,它恍惚着,再有知覺時已經随着車流來到城市。
裸露在空氣中的神經徐徐飄動,在數以萬計的陌生氣味中捕獲到熟悉的味道。
*
隻是路談回到簡席迎身邊不是特别一帆風順,比如此刻。
簡席迎将茶盒打包好,這次他沒有再嘗試火化,而是将它随着香火費一起交給了寺廟。正常的處理方式沒用,那就走正規的,送去超度一下希望有用。
漳市靠山,附近山上很多寺廟,每年遊客絡繹不絕。于是在簡席迎找跑腿來的時候,那人格外驚訝,用手輕輕掂量了一下盒子的重量,“帥哥不親自去拜嗎,效果更好。”
“心誠則靈,加錢,隻要你早點給我送到就行。”可别耽誤了佛祖幫他超度。
跑腿小哥收到兩張現金立馬閉上了嘴,給了簡席迎一個堅定的目光轉身就朝自己的車子走去,他保準讓佛祖感受到這位帥哥的心誠!
沙發上,齊餘元抱着手機餘光注意到那個包裹異常嚴密的盒子,一時間想起上次讓他燒的那個,“怎麼這次不托我去,他能有我熟練嗎?”
怎麼,還想跟佛祖搶活兒?
簡席迎一臉莫名地看着他,惹得齊餘元還以為自己說了什麼不可理喻的事情,連忙嘴裡又塞了個甜甜圈,将嘴徹底堵住了。
“你來就是吃吃喝喝的?”
簡席迎從書房出來後,馮阿姨就自行上去收拾了,樓下隻有他們兩人和兩個空盤子。
齊餘元視線快速從盤子上一掃而過,神色讪讪,幾口将手裡的東西吞咽下去,嘴角殘留着些許甜甜圈碎屑,看上去傻不拉幾的。
“我好不容易休息兩天,我爸讓我過來問問你們公司那事兒,不然我才不來。”齊餘元明明已經二十好幾的年紀,看着還像個清澈的大學生,一頭黃毛眉毛微挑,混不吝的死樣子看得簡席迎太陽穴青筋直跳。
他不提還好,一說就想起方才簡知節站在這裡壓迫感,兩人都是為同一件事兒來的,結果這小子憋到現在才出聲。
不過現在斷肢暫時不會再跑回來,出去轉轉也沒什麼。
簡席迎摩挲着下巴,思忖片刻露出笑看向一邊的齊餘元,笑容刻意到像是扮成外婆的大灰狼,即使有着一張好看的臉也不能抵消這份既視感。
“我哥不是說了嗎,去醫院探望一下,你跟着我一起。”簡席迎修長的手指擡起輕輕在空中點了一下齊餘元的位置。
被點到的齊餘元僵硬地扯了一下嘴角,看着他斯文敗類的模樣,無所謂地點頭應下了。
“那就明天吧。”
簡席迎敲定時間,拿起手機再次點進那個群聊,才發現吳經理的事已經是半個月前了。
這期間每個人都在進行猜測,一直到今天新聞裡那張模糊的照片清晰出現在群裡。
吳經理漂在水面上,一臉詭異微笑,身上的衣物沒有看見破損,水面卻不斷飄出血色。
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這個吳勇之前好像是個胖子來着,但是現在照片上的人已經瘦到了另一個維度,兩指滑動着将照片放大,簡席迎對他的瘦有了一個新的概念,一個立體的人變成2D平面了。
齊餘元注意到他訝異的表情,忙站起身湊過去,看了一眼,嚯地發出驚歎,“他這是被非法抽脂了嗎,看着倒是比之前舒服很多。”
簡席迎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齊餘元的想法總是格外與衆不同,不過這說法确實比群裡那些人說他養小鬼被反噬要正常一點。
“你還記得他之前什麼樣?”
“過年的時候他不是還來拜過年嗎,像打了氣的輪胎一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