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終于到了。”齊餘元擡起頭看着大開的電梯門感慨了一句,才扭過頭視線中迅速飄過一道影子,他錯愕地看着簡席迎邁得飛快的身影,不禁喃喃道,“第一次看他這麼積極。”
目光在門牌号上迅速掃過,簡席迎站立在603病房外,一隻手撐着牆壁緩了一口氣。
逃離了難聞的氣味和恐怖的黑影,身體依舊抖個不停,仿佛那股味道已經滲透進血管,冷意不斷在四肢流竄着。
一直等到齊餘元走過來,簡席迎才按捺住内心的不安驚恐,推開病房的門。
“你臉色好差。”
齊餘元瞧着他發白的唇,忍不住亂想,他已經虛到這種程度了嗎。
病房裡與外間尚且輕松的氛圍截然不同。
簡席迎在看向病床的第一反應就是确認床上的人,白色的被單蓋在吳勇身上,幾乎看不出那裡正躺着一個活人。
露在空氣中的腦袋枯瘦到恐怖的程度,眼窩凹陷,臉部顴骨突出,皮膚緊巴巴包裹着骨頭,像是田地裡被曬枯萎的玉米,幹癟,黃白。
甚至連身體呼吸的起伏都微乎其微。
還未走進去就已經聞見一股腥氣,淡淡的混雜在消毒水中,不似海鮮的那種沖鼻就像是普通小水溝裡,撈出一捧淤泥的味道。
簡席迎側過腦袋在齊餘元走到身側時無意識皺了一下鼻子。
餘光裡敞亮的病房裡還站着兩個人,一位有些發福的中年婦人,枯燥發卷的頭發草草用發繩紮起,身上的衣物已經有些洗到泛黃,正一臉傷感地靠在旁邊年輕的男人身上,看樣子是吳勇的妻兒。
“打擾了,我們代表公司來看看吳經理的身體情況。”
簡席迎在外人面前又恢複平日遊走歡樂場的遊刃有餘,齊餘元趁着他開場白提着東西交給了那個婦人。
“這怎麼還帶東西來,快坐快坐,去倒兩杯水。”女人輕輕推了一下身邊的男人,疲憊的臉上擠出笑,視線像掠過水面的鳥,瞟着簡席迎的臉又迅速收回。
這間病房通風很好,看得見太陽,卻照不見太陽,升騰着醫院特有的陰冷,六月份的天氣站在室内依舊會讓人腳底生寒。
簡席迎随後的話突然就沉進了胃裡,床邊的醫療器械發出滴滴的聲響,男人點點頭朝外走去。
“阿姨,醫生那邊怎麼說的?”齊餘元借着自己乖巧的長相湊過去。
“醫生說他大腦求生意識微弱,可能要……”她說着抽泣了起來。
幾人的視線同時落到插滿儀器的吳勇身上,原本的形象開始模糊融化又慢慢具象成病床上蒼白瘦弱的病容。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虛弱,簡席迎怎麼看都覺得他面中飄着黑氣,絲絲縷縷像是柳絮一般萦繞着。
看得時間過久,黑氣凝聚成一股猛地向簡席迎沖去,眨眼的速度,刺一般紮入眼睛。
他本能往後退了幾步,速度太快,快到他還沒感到恐懼一切就已經結束。
沒有任何痛感,眼球艱澀轉動中是一陣強過一陣的陰冷,他猛地别過腦袋擡手捂住雙眼,站在床前的兩人都沒有注意到他的異狀,女人說着說着開始倒苦水,齊餘元被迫充當“垃圾桶”。
裡面的氣味實在不太好聞,消毒水夾雜着那股幽幽的臭味在房間裡盤旋。
簡席迎的眼睛随着刺痛消失後,又一陣陣發冷,像是有誰扒着他的眼皮往眼球塞冰塊,又冷又痛。
“他消失之前去了哪裡?”簡席迎打斷了女人單方面的絮叨。
齊餘元扭頭亮閃閃的眼睛看向他,卻見那人站在離床邊三步遠的距離,一隻手背在身後看不見動作,隻臉上的表情看着不太輕松。
女人被強行打斷,面上的傷感卡頓了一下,腫起的眼皮擠壓着讓人看不清眼中的情緒,她擡起手指抹開淚水,“我隻是個家庭婦女,不清楚他的事,這事兒是不是算工傷,公司會賠償的吧?”
女人吞吞吐吐,最後一句話卻說得格外急迫。
齊餘元不動聲色退回到簡席迎身側,他被拉着說了半天現在腦子嗡嗡響,早知道就不瞎湊熱鬧了,吳勇以後怕是都不會醒了。
“當然,隻要您能回答我的問題。”簡席迎習慣性眯起眼睛,笑盈盈的模樣極有魅惑性。
女人隻猶豫了幾秒,手指抓着衣角開口道,“吳勇他在外面玩的花,這也不是什麼秘密,相信你們也都知道……出事的前一天晚上他躲着我打電話,我偷聽了一點,好像是去什麼娛樂場所了。”
吳勇這人能力出衆,但為人确實不怎麼樣,很多人都在酒吧看見過他摟着不同女人出沒,這次意外是不是什麼因果報應都說不準。
不過簡席迎很少去關注别人,對于女人口中的事也不是特别感興趣,他隻想快點離開。
“我們清楚了,稍後事宜會有人跟您對接。”
出乎女人意料,她還想着憑借這事多撈些賠償費,畢竟家裡主事的男人沒了以後吃穿用度都是錢,可簡席迎不按套路出牌,放了個炮留下一地彩花就跑了。
女人面頰上的肌肉僵硬地顫抖了一下,默默轉回身子望着床上的人,病房裡一時間隻有儀器的運行聲,直到房門再次被打開,那個一直沒再出現的男人端着水遞到她面前,“都說别指望這些人,我們直接打官司一定能拿到這筆錢。”
病房外簡席迎走得飛快,惹得齊餘元不得不跟着加快步伐。
在大家都忽視了吳勇時,簡席迎被刺痛過的眼,看見他臉上的黑變得更為具體,像是一隻虛幻的手在撫摸吳勇的臉,如此視覺沖擊的一幕大剌剌地在白天上演,刺激到他快要懷疑人生。
這裡也不安全!
簡席迎滿腦子隻有一個想法。
立刻!回家!
齊餘元看着簡席迎如同被貓攆的老鼠,動作迅疾地邁入步梯,“有電梯為啥要走步梯?”
可惜他的話沒有傳進簡席迎的耳中。
簡席迎的動作極快,隻是幾個呼吸一層樓就到了轉角,隻能看見一抹白色在灰白的樓梯間飄動,衣角在空氣中不斷被吹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