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灑在地面,光影婆娑。
風吹動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響,寺前此刻隻有寥寥幾位遊客。
普渡寺在漳市可以算得上出名,每到休息節假日許多人都會上山,或求姻緣,或求事業高升,或求人生順遂。
修建了幾十年,香火綿延不斷。
雖然這個世界沒有神佛,但香火的力量又确實将路談壓制了一段時間。
他本殘缺不全力量不穩,本身就時不時陷入休眠,被送到寺前後加長了休眠時間,等他再醒來時與簡席迎的鍊接已經變得很淡了,黑紅色的神經線拖在破損的小臂骨頭上,像是死亡的線蟲。
躲避着遊客僧人的視線,路談爬到了一棵樹上,一條條紅絲帶随着樹身的顫抖開始搖晃,輕飄飄擦着僵硬的手指滑過。
他不斷攀爬樹枝來到頂端,這裡的位置足夠看見山下那塊兒富庶的城區,陽光下層層黑氣籠罩在半空中,如一條條蚯蚓在軟爛的淤泥裡翻湧着。
這裡的氣運已經斷絕了。
路談因為肢體不全思維總是跟不上,反應慢半拍,時不時的沉睡讓他格外倦怠,“不能一直這樣,要找到他,找到他……”
隻是比起潛意識的想法,本能上路談此刻更想去找到自己的身體,他像一隻倒吊着的蟲子隐藏在樹葉之間,山下的黑霧與他毫無關系,本能與僅剩的理智正在激烈鬥争。
路談不想再被限制,隻想去找回自己的身體,見鬼什麼的就讓它去吧,簡席迎短時間還不會死。
這個想法出現的時候,小手指被絲帶勾了一下。
思緒突然中斷,路談煩躁地在樹枝上轉着圈,在不斷沙沙作響中跳下樹枝,朝山下爬去。
“哎,你剛剛有沒有看見什麼東西爬過去了?”
一道幼稚的童聲在前院響起,小朋友扯着一旁大人的衣服,好奇又害怕地看着路談消失的方向,一雙黑眼睛閃着細碎的光。
“可能隻是貓,你不是總做噩夢嗎,去拜拜菩薩就好了。”
大人牽着小孩走進修建古樸的寺廟,身後的風揚起成百的紅絲帶在空中揚起又落下,無人在意,就像無孔不入的噩夢……
簡席迎因為簡冠清的一句話待在了臨熹。
别墅房間每天都有人打掃,當他踏入自己的房間時裡面什麼都沒有變,擺在桌子上的書籍,沒有打開的快遞,櫃子裡的手部模型。
一切都令他感到安心,這裡沒有奇奇怪怪的影子,也沒有永遠出不去的鬼打牆,這裡是他的家。
原本他以為隻是自己回來陪着許蓉,沒想到簡知節也從公寓搬了回來。
每天一家人一起吃早餐,那對父子一起去上班後簡席迎就會陪着許蓉在花園裡修理花枝,陪着她給丸子織帽子衣服,就像小時候一樣,會纏在她身邊無論幹什麼都必須在一起。
這樣的生活讓簡席迎有幾瞬感到混亂,明明前幾天還在不停撞鬼,現在卻突然切到了溫馨的家庭劇。
“怎麼了,在想什麼呢?”
許蓉提着噴壺給剛開出花苞的月季打藥,回過頭将一把小剪子塞進了簡席迎手中。
别墅的後院專門辟開一塊兒地專門用來許容種花,這裡的品種幾乎都是她親自選的,一株株将這個小花園搭理得枝繁葉茂,花團錦簇。
許蓉側過臉,一縷偏黃的發絲從耳畔滑落,粉色的花苞在細密的噴霧下輕輕顫動着,“我最近一直在做一個夢。”
她的動作随着話語停了下來,柔和的視線落在簡席迎臉上,花苞的花莖依舊輕顫着,話語緩緩繼續。
“夢中我的人生隻有你爸爸和你哥哥,夢裡我從來沒有生過第二個孩子,就連那張挂在牆壁上的全家福都隻有三個人。”
簡席迎聽到她夢的叙述愣了一秒,扭過頭看向室内樓梯牆面的全家福,上面還能瞧見四個人的面孔,那是什麼時候拍的呢,他隻模糊記得是個盛夏,屋外的蟬鳴吵個不停。
許蓉的夢境更像是在懸崖突然一腳踩空的恐慌,簡席迎聽後輕輕拍拍眼角泛出淚花的她,“不過是個夢罷了,我就在這裡。”
許蓉牢牢握住他的手,好半晌才恢複平靜。
“不隻是我,幾乎身邊人都在經曆噩夢。”
原本還在失笑的男人突然頓住了,他不明白許蓉話中為什麼百分百确認,可對着女人柔和的眉眼他說不出反駁的話。
“噩夢而已。”
簡席迎輕輕呢喃着,随後兩人開始陷入沉默。
他隐隐感知到自己的父母知道些什麼,但對此緘口不言,這段時間的經曆讓簡席迎變得更加容易焦躁,原本風度翩翩的蝴蝶現在被困在室内什麼都幹不了,這是一種酷刑。
但為了安全,他不得不妥協。
手指背在身後指腹重重撚動着食指的皮膚,想抽煙了。
路談從山裡依着模糊的記憶回到簡席迎家裡時,裡面空蕩蕩一片,手指在冰冷的地磚上滑過,寬闊的房子裡沒有一絲活人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