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晃晃悠悠往前走,不一會兒就到了忠勇侯府的門口。
老爺子不讓看到的人扶他,自己撐着馬車的護欄從馬車上下來。
下來了之後,他還不忘回頭對裴期笑了兩聲說,“今日便多謝小子相送,你且記着,若是你發現你外祖的騎術太差,便來找我,并不為别的,隻是想給這匹赤月找個相性符合的主人。”
他絕口不提是因為自己看到了裴期腰窄,肩寬,腿長有勁,适合練騎術。
已經多年沒出這麼一個他覺得或許有些天賦的人了。
可他話剛說完就眼睜睜的看着裴期也從馬車上走了下來。
他皺着眉說:“怎麼了?你可是回心轉意?”
說罷,他挑了挑眉,臉上帶上些許自傲,“我說了你那不知道什麼來頭的外祖定然是不如我的,你現在回心轉意我還可以……”
然而他話還沒說完,就隻聽見眼前的人自然地叫了一聲“外祖父”。
他呆愣了兩秒,第一反應是有些惱怒,這小子都跟他同城了一路了,怎麼也不跟他說明白?
第二反應則是……不是細看的話,這小子看上去還真和自己長得有幾分相似。
若是要說是自己的外孫也确實能說得過去。
他的祖上有些胡人的血脈,曾經因為這事,許多人都瞧不起他。
他咬了牙,發狠在戰場上立下赫赫戰功,這才被封了忠勇侯,日後再也沒有一個人敢看輕他了。
他甚至被皇帝單獨賜了姓——靖
靖忠,為表他在戰場上勞苦功高盡忠之意。
“你這小子!”外祖父氣得吹胡子瞪眼,“怎麼不早說?害得我被蒙在鼓裡丢醜!”
裴期就是有些疑惑地歪了歪頭,回答,“您沒問。”
外祖父這下被氣得啥也說不出來了,隻站在原地瞪着裴期。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哎喲,老夫人!您慢點!”
“老夫人,前邊兒有道門檻,您小心些。”
“當心腳下!”
緊接着,忠勇侯府的門被猛的地一下打開。
一個頭發銀白但穿戴華麗,滿頭珠翠的老婦人從裡面走了出來?
她急切地走了裴期的身邊,走得急了,身子有些釀跄,裴期伸出手,虛虛地護着這位老夫人,生怕對方被絆倒。
老夫人站定後,仔仔細細地打量着裴期,眼眶泛紅,嘴唇微微顫抖,“你是……裴期嗎?”
裴期雖有些懵懂,但仍乖巧地點點頭。老夫人一把将裴期摟進懷裡,什麼也不說,隻是身體微顫。
外祖父見狀,哼了一聲,告狀道:“老太婆,你看看這小子,跟我同城一路,故意看我丢臉。”
老夫人沒理他,隻是松開裴期,有些小心翼翼地問道:“你母親可有差你送什麼東西過來?”
裴期聽見這話,點點頭,從懷裡拿出那封尚且還帶着體溫的信封,“這是母親讓我帶給您二位的,還有……”
他頓了頓,“母親讓我替她問您二位安。”
老夫人一聽這話,立馬淚眼婆娑,珍而重之地将信收下,然後說:“诶,都好,都好。”
她攀着裴期的肩膀,輕撫了幾下,
“現在都長成大人了,第一次見你時,你還是個奶娃娃。”
而外祖父則在旁邊不滿地說:
“喂,你聽我說話沒?這小子太過分了,而且,那不肖女這麼多年,就隻送回來一封信?哼,别以為我就這麼好說話。”
老夫人白了他一眼,“我還沒說要原諒你背着我又去外邊偷着策馬的事呢。”
說着說着,她忍不住歎了口氣,
“況且,這些年,淑兒也并不容易,你脾氣臭,她從小就怕你,做錯了事便不知所措,她又嫁去了裴府,哪裡有再同你和好的機會?”
外祖父嘴巴一癟,“總之,總之我是不會就這麼原諒他騙我這事的,什麼騎射我也都不想教了!”
好不容易在路上遇到個和眼緣還天賦不錯的小子,居然是這種情況,簡直讓人……哼!
老夫人看着外祖父那賭氣的模樣,無奈地搖頭,“一大把年紀了,還跟個孩子似的。他剛來,你就别鬧脾氣了,快些進來,晚飯才剛好。”
外祖父聽了老夫人的話,雖然心裡暗喜,老夫人總算肯讓他上桌了,可畢竟他的臉上還是要裝一裝,不能顯得太得意,于是便輕哼一聲,仿佛自己是妥協一般,率先向府内走去。
見狀,老夫人拉着裴期,也跟着走了進去。
與之前被抄家的李大人家的奢華,以及裴府的靜雅不同。
忠勇侯府内布置得很莊重,全屋多使用對稱結構,用料足但沒什麼花裡胡哨的裝飾,十分嚴肅古樸。
衆人來到膳堂,桌上擺滿了菜。
可以見得這裡吃飯的人口味都比較重。
全是一些赤醬濃油的菜式。
有蔥爆大排,黃焖排骨,鳝筒紅燒肉,紅燒羊肉等。
小菜則就是一些當下的時蔬清炒的。
每個人的手邊還放着一碗用來解膩的冬瓜肉丸湯。
老夫人拉着裴期坐下,外祖父則坐在主位上,看上去依舊闆着臉,實則認識的人都知道,他這會兒舒暢得嘴角都壓不下去了。
下人十分機靈,眼瞧見加了一個人,便又順勢加了一副燙過的碗筷上來,言語間有些賣乖,
“表少爺,您有什麼需要,可以随時吩咐小的。”
老夫人加了一塊大排放到裴期的碗裡,"裴期啊,你母親在可有說些别的?她在裴府過得可好?"
裴母并沒有說這些。
可裴期望着二老有些期待的眼神,忽然福至心靈,他想到了什麼。
于是他放下筷子,有些認真地回答:"母親說,她一切都好,隻是時常挂念着外祖父和外祖母。"
老夫人淚花閃閃,又使勁往裴期碗裡夾了好幾樣菜。
就連一直裝着冷眼的外祖父也忍不住側着耳朵過來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