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妯娌多年,親姐妹一樣,有什麼不能講的?”
“五郎沒了,我也傷心得很。隻是總得為活着的人多想想……從前我們想着有陳家這門親事,不光五郎日後仕途無虞,七郎那頭,也隻有順順遂遂的。可如今……”黃三夫人歎了口氣,試探地道:“若真要人家姑娘守望門寡,隻怕兩家反而結仇。可若是白白錯過這樣的好親事,又實在遺憾……嫂嫂,照我說,那七郎,也不過就比陳家姑娘小上三四歲……”
黃二夫人聽得心口直跳,一時都顧不得傷心了,震驚地看着妯娌:“這、這怎麼行……”
原是五郎的媳婦,怎麼好又許給七郎?更何況,那四姑娘已經到了要出嫁的年紀了,怎麼好等上那麼些年?
“正是因她到了要出嫁的年紀,五郎卻偏偏出了這檔子事,她的婚事這才會難辦。别說是民間傳聞了,說句不好聽的,連我們自個兒心裡都不舒坦,想着是不是被她克了……”
黃二夫人不信這個,卻被妯娌話裡的意思說得有些心動了。是啊,她還有七郎,總不能叫他将來孤立無援……
黃家的兩位夫人算計着這些,正院裡等得着急上火的陳大夫人也在和心腹媽媽說着這事。
“您說,黃家的會不會有此提議?”王媽媽試探地開口。
陳大夫人柳眉一豎,正要訓斥,卻又壓了下去。她想了想,照他們寒門祚戶的眼界,倒真有可能開得了這個口。
“不行!”她卻堅決反對,“男人本就喜歡年輕的顔色,再大上三四歲,更是少了幾分憐惜。便是嫁過去,也沒什麼好日子過。更何況,黃家五郎再怎麼說也有進士功名,還是二甲前列的進士,他那弟弟如今隻是個童生,也配娶我陳家的女兒?”
王媽媽就點了點頭:“夫人心裡主意正就好,老奴也是怕黃家的趁機耍弄心眼,叫四姑娘吃了虧去。說白了,這滿京城的好兒郎,四姑娘都嫁得,又不是非他們家不可。”
放在往日,王媽媽拍的馬屁會叫沈氏渾身舒暢,可今日,她一時想起幼女為了這個男人要死要活的模樣,一時想着京城适齡的好兒郎早被訂了去,再有這退親的事多少會影響她的名聲,就頭痛不已。
但再怎麼樣,黃家這門親事必須要退掉,否則,隻會後患無窮。
于是,等黃家人被帶到了正院,還沒寒暄幾句,陳大夫人就單刀直入道:“親家平日裡一直很喜歡我家四娘,想來也不舍得叫她年紀輕輕守了望門寡,不如兩家便在辦喪事前退了親,也好叫她日後好再說一門親事。”
黃二夫人愣了愣,瞬間氣得發抖。
她喜歡四姑娘是一回事,可陳家人這樣毫不客氣地要求退親又是一回事。照大晉律法和民俗,即便她是陳家的女兒,為他們守望門寡也是理所當然。
陳家人憑什麼這麼理直氣壯,在她兒子屍骨未寒之際這樣踩她們的臉面?
“親家母這話說得不中聽,不光是我喜歡四姑娘,我家五郎更是歡喜四姑娘。兩個小兒女郎才女貌,想來,四姑娘也很願意嫁給我家五郎。”她甚至不大理會妯娌的眼色,冷冰冰地看着沈氏。
沈氏卻不惱不怒,隻捏了帕子笑:“原先我也覺得,這兩個小兒女最是登對。可出了這檔子事,我卻不敢肯定了。你家五郎,可是死在金水河裡頭的。”
她看了一眼還沒聽懂的黃家人,慢條斯理地剝了個杏仁,又拿帕子仔細地擦了擦手,漫不經心道:“金水河裡頭,可都是娼妓。也不知你家五郎,是失足落水,還是在哪條紅舟上落了水?說不定呀,是同人争風吃醋搶妓子,被人丢進水裡的,也未可知。”
沈氏笑盈盈地望着臉色逐漸變得鐵青的黃二夫人,聲音平靜:“這些事情,我都還沒搞清楚,或許,也該再請京兆府尹劉大人上門一趟來問問。哦,你們還不知道吧,令郎落水的消息我昨日一早就知道了,正是劉大人親自上門告知的。我們兩家,還是有些交情在的。”
“你是什麼意思?”黃二夫人聲音變得尖銳,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沈氏隻是目露憐憫,溫溫柔柔地道:“我不過是擔心你家七郎罷了,沒了哥哥照拂,若是再因哥哥狎妓之事,壞了聲名,将來想要踏入仕途,隻怕難了。”
一旁鴉雀無聲的黃三夫人臉色也漸漸泛白。
她隻顧着算計陳家的好處,卻忘了,這陳家,是在京城屹立不倒數百年的世家。
所謂世家,不僅有着世代簪纓的富貴,更為人矚目的,是它面對平民時刻可能伸出的利爪。
黃家在這樣懸殊的實力對比下,失去了最有出息的子弟的同時,也失去了和它坐在同一張席上磋商利益的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