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恒歎息道:“吾家逆子已出走三日有餘,老夫着實擔憂。天氣漸冷,不知他可有禦寒衣裳,可有熱茶暖榻,若是生病了,又該去何處尋醫者?”
莫臨臉上閃過不耐,但他掩飾得極好,面孔寫滿擔憂:“賢侄未足龆年,獨自在外恐怕……”
段恒恨聲道:“若是讓老夫知曉是誰人欺诳于他,定要将那人斬首示衆!”
莫臨并不出言勸解,隻是維持着憂心忡忡的神色。
若是段翊在此處,定會不敢置信。曾經的段恒雖稱不上賢明好官,至少會體恤民情,不輕易降下罪罰,更不會說出要斬首誰人的話語。短短三月時間,竟将他的性情變得如此暴戾。
“段兄,你看那道濃煙!”
莫臨注意到遠處升起一道黑氣,瞳孔縮如細針,沉聲對段恒道:“有人潛入内城行不軌之事,若是賢侄碰見惡徒,該如何是好?”
川澤城是普通凡人所居,濃度如此之高的黑煙,隻可能是燃燒人面果所産生。燒他的果子,就是與他作對!若非傷還未好全有所顧忌,莫臨恨不能親身前往斬殺。
聽莫臨提起自家兒子,段恒果然上心,道:“須得速速派遣侍衛将内城門封鎖,以防惡徒挾持我兒逃走!”
他再也坐不住了,哪怕莫臨勸誡他以自身安危為重,段恒依然堅持要去親自抓住惡徒。
莫臨見規勸無效,轉念一想:膽敢焚燒人面果,來者恐怕不是癡愚凡人,讓段恒前去為自己探路也好。即便他死了,另外扶持傀儡也不費什麼功夫。
便道:“段兄舐犢之情着實令我動容。既已下定決心,我亦不好再行阻止,此去務必多加小心。”
段恒大手一揮道:“區區惡徒何足挂齒,莫先生的好意老夫心領了,隻是大可不必如此謹慎。”
他匆匆帶兵離開城主府,朝着黑煙升騰的方向而去。
到達目的地後,侍衛卻告訴他并未截到惡徒。
“廢物!”
段恒大步走進宅院,聞到一股沁人心脾的奇香,恨不能大快朵頤地吞噬一番。
循着奇香,隻找到了一堆溫度尚未散去的灰燼。
他在宅院内四處搜尋,很輕易地找到存放人面果的房間,稍加推斷,便想起宅院的舊主人身份。
不過那不重要,重要的是……
段恒的目光落在房間地面的靴子印上。
……
“你拿人家的舊鞋作甚?”南知梨奇怪地問道。
段翊費力地把舊草鞋往腳上套,道:“突然記起來,我的靴子底下有段家的徽印,很容易留下線索,必須換掉。”
“那你把靴子扔遠些。”南知梨道。
“放心吧!”
段翊左看右看,看到一口水井,利索地将換下的靴子扔了進去。
他出門前已換上春風樓小厮遺留的衣物,隻是小厮們年紀比他大,留下的鞋子不合腳,所以沒換鞋。剛剛才想起來還有徽印這一茬,迅速偷了一戶人家的舊鞋穿上。
“别磨蹭了,阿柳姑娘說此處并不安全,我們要再換地方。”南知梨憂心忡忡地道,“若是天亮前逃不出去就遭了。”
她下意識去摸貓緩解焦慮,一摸摸了個空,頓時呆住。
“我貓呢?!”
早些時候。
“快走!他們就要過來了!”柳白筠把段翊推上牆頭,而後自己也爬上去,朝南知梨遞出手。
南知梨慌得六神無主,跟着兩人逃之夭夭。
牆根處的狸花貓:“……?”
它後腿受傷沒法彈跳,隻能慢慢地走,但心裡并不着急。正常人不會為難野貓,短時間内它是安全的。
湯婆子和玩偶當得有些膩煩,出來尋找能将南知梨淘汰的線索,當作散散心也好。即使找不到,還可以主動将危險引到南知梨身邊,讓她吃點苦頭。
怎麼看都不虧。
它慢悠悠地在街上散步,見了侍衛便藏在犄角旮旯,一直跟到方才焚燒人面果的院子,遂走到牆角堆積的柴火堆上,借勢爬上牆頭。
黑色狸花貓在夜裡極不顯眼,它大搖大擺地沿着牆頭巡邏,貓耳不時轉動方向傾聽聲音。
“咔嚓、滋滋、嚓嚓、咕咚。”有人在津津有味地吃着什麼東西。
狸花貓帶着好奇探出頭,隻見段恒正在眼冒精光地啃着人面果,仿佛是什麼龍肝鳳髓珍馐美味,連一滴汁水都舍不得放過。
吃了一個又一個,幹癟的肚腹不見鼓,好似進了無底洞。
段恒戀戀不舍地啃着最後一個果子,感受到有目光正在窺視他,猛然擡頭:
“誰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