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拆開來看每一句确實也都沒什麼問題。
他對待感情很認真——這點應該沒什麼問題。
他和祁望的關系也很穩定——穩定的不對付怎麼不算是一種穩定呢?
神明遲疑了好一會兒,終于松開了箍住白川的手,慢慢起身,退後了兩步,然後轉身離開,頭也沒回。
他踏出寝殿的瞬間,禁锢在白川手腕腳踝的紅綢散掉了,淩亂地垂在地面上。
紅燭剛好燃盡,銀白的月光從沒關上的門外傾斜而入,四下寂靜。
白川沒多停留,活動了一下僵硬的手腕,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皺,借着月光四下打量了一圈。
寝殿幹幹淨淨的,沒有多餘的裝飾,比白川想象中的簡單樸素得多。
東西也規整得井井有條,僅有的散放着的東西隻有神明剛随手脫下的外衫,和旁邊一卷紙張古樸的書冊。
白川對那卷書起了窺探的念頭,但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在搞清楚狀況之前不去觸神明的黴頭。于是他隻遠遠掃了一眼,就快步走開了。
神明的寝殿位于蓬萊島最高的那座山上,沒有重重樓閣浩浩殿堂,但有缭繞的煙雲為它添了幾分神性。
長長的石階從山腳下一直鋪到山頂,白川就踩着這條石階一步步往下走。
石階路險,腳下就是深淵,但白川卻并不覺得害怕——他的腦子裡正在想着的東西過于繁雜,讓他沒功夫分心去害怕。
他滿腦子都是那個長衫面具的奇怪神明。
那個于衆目睽睽之下呵斥自己是否知錯的神明。
那個于無人窺探的寝殿紅着眼睛軟着聲音喊自己的神明。
白川覺得自己的世界觀已經于不知不覺間崩塌成碎末。
他原本一直對來蓬萊這件事情充滿期待,并不隻是因為期待神明能夠治好他失憶的怪症,更是期待親眼見到這個傳聞中站在力量體系頂層的存在。
在他的預設中,神明應該高高在上不染纖塵,應該随手指點一番,就能讓他這樣的異能者們有天大的進益。
神明應該無情無欲,不悲不喜。
神明不應該走下高台。
那個困住神明的執念——抛棄神明的人——到底是誰呢?
難道真的是自己?難道自己真的在失憶前抛棄過這位神明?
這樣的念頭隻是出現了一瞬,就被白川否定了。
白川是失去了記憶不假,但他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不過是一個普通的異能者,無非是能力上有些天賦,而今天的種種充分說明了,這樣的天賦在神明面前不值一提。
能讓神明念念不忘難以自持的,沒道理是個他這樣的普通人。
那神明又為什麼會把自己當成那個人呢?
忽然,白川想到了一件事——
他想到當時在阿蠻的局裡,阿蠻在準備赴死之前,忽然回頭跟他說:“你很像我曾經見過的一個人,不過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兒了。”
阿蠻是活了幾千年的靈物,如果按照她所說的,自己碰巧和很多年前的一個人很像,那說不定那個人就是神明真正在找的人,而自己則是因為一些相似的外貌被認錯。
或許過段時間可以再去趟崇吾山,看看能不能從阿蠻那裡問到些什麼。白川想。
長階陡峭,白川一步步走到了盡頭。
他始終沒有看到雲天之上,有一個身影,長久地伫立,遠遠地望着他,像是在等他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