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毅刃久久沒有說話,他從沒想到會是這樣。
劉奮鬥哪裡能放過顧毅刃,吃要給口飯吃,顧毅刃能從天亮幹到天黑,是小塘村數一數二的強勞力。說句難聽的,比騾子還好養活。
“不行,憑什麼養大了白讓你得去?”
蘇柳荷繞過顧毅刃,叉着小蠻腰說:“有你們這樣養活的嗎?你們是在霸淩、是在虐待!”
劉老大說:“可他吃的老劉家的飯。”
蘇柳荷兇巴巴地說:“他幹得也是老劉家的活兒!”
劉老二說:“小時候他不能勞動,不也是給他吃的嗎?”
蘇柳荷說:“放屁,他三歲開始光腚拾柴,饑一頓飽一頓全是村裡人接濟的。還差一點被你們害死,你以為我忘了?”
顧毅刃眼神晦暗地瞥過她,沒想到她記得。
劉奮鬥耍賴說:“人不能給你們,你想怎麼樣直說。”
蘇柳荷振振有詞地說:“不給人那我就上中央告你們,說你們虐待兒童、故意傷害他人,讓你們父子三人一起去勞改!”
跟蘇柳荷一起過來的還有香菜媽。她在大隊部遇到蘇柳荷,聽到要幫顧毅刃,二話不說陪着一起過來。
“我可以作證人,他們經常打他。”香菜媽一點不怕劉家爺仨,大聲嚷嚷道:“街坊鄰居們都過來看看啊,爺仨打個小的,把頭都打破了,現在還在出血!”
她不喊已經有人伸脖子往這邊瞅,喊了以後更是來一圈人圍着看顧毅刃頭上的傷。
“哎喲喲,這一下是能把人打死的啊。”
蘇柳荷冷飕飕地說:“聽見沒有,姓劉的,我有這麼多人作證,你們仨要打死顧毅刃。這可不是勞改了,是要挨槍子!”
劉奮鬥臉紅脖子粗地說:“我們家的事,你個懶婆娘少管。你還想跟他過日子,要不要臉。”
這句話成功讓其他村民的視線變得耐人尋味,蘇柳荷懶名在外,長得也招搖,如今自己過日子怕是想找個幹活的吧?
蘇柳荷可不是随便兩句話就羞憤欲絕的村姑。
她做作地拿出廣播腔,站在門檻上面對群衆,抑揚頓挫地說:“鄉親們,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裡!主席同志要求咱們‘互幫互助、友愛進步’。顧毅刃雖然年輕,卻是咱們村的勞動能手。平時吃苦耐勞有目共睹,許多人受過他的幫助。他跟劉家沒有親屬關系,他們日複一日辱罵虐打。”
說到這裡,她歎口氣跺下腳說:“可是我是個熱心腸!不想咱們村的名聲被他劉家人攪壞。回頭都指指點點說小塘村的人冷血冷情,放任孤兒被打死,小塘村以後哪裡擡得起頭啊。歸根結底,我也是為了小塘村啊!”
香菜媽趕緊接着說:“是啊,誰沒被他幫過呢?這些年他什麼樣的人大家都看在眼裡。劉家連戶口都不給他,證明根本沒把他當做劉家人。說這麼多不過是希望鄉親們理解,否則誰有能攔得住他。”
蘇柳荷走到顧毅刃身邊,義正言辭地說:“我已經想好,讓他上我戶籍,以後我們是姑侄關系,誰要是往歪處想,誰就是不要臉!”
圍觀的二十多号人被她一大溜話唬住,交頭接耳地說了一陣兒。
出來一個年歲大的老頭跟劉奮鬥說:“奮鬥啊,大家不是傻子,他這幾年沒少給你們掙錢。我看你就算了吧,讓孩子有自己的家人,其實也是件積德的事。”
說話的是劉三爺爺,輩分比劉奮鬥大,是他親爺爺的三弟。
劉奮鬥咬着牙,在群衆的呼籲聲下,還是不情不願。
半天沒說話的顧毅刃,拿着毛巾捂着滲血的腦袋。血液從指縫流過,看起來很滲人。
劉奮鬥此刻很怕他,總覺得他眼神比之前吓人多了。
“進屋聊聊。”顧毅刃站起來讓他跟倆個兒子一起去屋子裡說話,三個慫包動都不敢動。
他當時舉起鐮刀的眼神太過恐怖,劉奮鬥心有餘悸地看了蘇柳荷一眼,要不是她敲門,後果不堪設想。
劉三爺爺揮揮手說:“這麼多人在外面,你們三個姓劉的,還怕個姓顧的?”
劉奮鬥沒辦法,叫來劉老大、劉老二一起進到堂屋裡。
顧毅刃進屋隻有兩句話,他背後有太陽光,陰影籠罩在劉家父子身上。
“給你們兩個選擇。”顧毅刃沒浪費時間,直截了當地說:“第一,我殺了你們仨。第二,我走。”
劉奮鬥終究歲數大了,被逼得嗷一聲吐出老血,捂着胸口躺在地上蹬着腿:“混蛋東西,你、你殺啊,殺啊!!”
劉老大壓住劉老二的手,顧毅刃看到劉老二手裡拿着一把菜刀。
他把按着的毛巾扔到地上,血腥味充斥在空氣中。他雙手抱拳骨節捏着咔咔作響,抽出鐮刀說:“選一?可以。”
劉老大要吓尿了,膀大腰圓的漢子結結巴巴地說:“選、選二,求、求你了,快走。”
顧毅刃說:“把手表給我我就走。”
劉老大咽着吐沫說:“什麼手表?”
“别廢話。”他說得是撿到他的時候,在狼窩裡還有一塊手表。這還是去年劉老大喝多酒跟别人顯擺他偷看到的。
手表上的字他認不全,但有一顆紅五星,還有一串編号。
他這輩子要是能活下去,第一件事找爹娘,第二件事找到害他出車禍的罪魁禍首。
他有種直覺,害他的人還在盯着他。
劉老大跑到自己屋裡拿出手表交給顧毅刃:“還要什麼?錢?糧?票?”
顧毅刃說:“放心,不是我的我不要。”但屬于他的,他一分都不會留在這裡。
顧毅刃出了堂屋,跟蘇柳荷點了點頭,眼瞧着小姑姑綻放出笑容。
他沉默不語,轉頭到柴房裡收拾僅有的行李。
走到門口時,劉三爺爺拍了拍他結實的手臂:“以後你們倆把日子過好比什麼都強。家裡事情多,要懂得分擔啊。”
蘇柳荷腳步一頓。
這老頭肯定是在點她!